以前生病醒来的时候,嘴里焦渴的都发苦,今日却觉得嘴里有一股子甜味,眼睛一转看到床旁小几上搁着半碗蜜糖羹,勺子还搁在里面。
“这是你做的羹?”我问她。
锦素摇摇头,道:“是云秀宫的张婕妤送来的。”
“张婕妤?”我皱眉,以前不曾听说过她的名字,况且也不曾和她交好,她怎会.......
正絮叨着,有女子掀门而入。
“张婕妤!”锦素起身施了一礼,道:“方才我家娘娘还说到你呢。”
“妹妹醒了。”那个封号为张婕妤的女子脸上挂着一层淡淡的微笑,踏进殿中。
她一袭素淡的笼青云衣裳,疏疏几朵青云,发髻斜簪一支玉簪,再别无多余的修饰,宫中的妃嫔打扮大多富贵艳丽,却甚少见得这种清淡寡素的,看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张婕妤?”我看着她嗫嚅道。
“妹妹现在身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连睡了三天,就是大罗神仙,也得躺出病来。”她说着,熟稔得为我揎一揎枕头,让我倚得更舒服一点。
我只拿眼静静的看着她。
她见我也不说话,笑笑道:“妹妹成日也不出宫,自然也不认得我,我是云秀宫的张婕妤,小名清远,妹妹若是想,唤我清远也行。”
张清远,我听到过这一个名字,大约还是锦素告诉我的,以前好像是赵桢的一个宫女,让赵桢看上做了妃子。
锦素在一旁感激道:“娘娘昏睡的这三天,多亏了张婕妤照顾,日日送来甜羹。”她抿一抿唇,有些嗫嚅道:“太医院的太医只管医治,御膳房的厨子只管做平日的膳食,娘娘昏睡这几日,他们拜高踩低,都只会逢迎皇后来踩低娘娘,就连平日的羹汤都.......”
“是赵桢让你来的吧。”我朝张清远道。
“嗯?”张清远一时不明白我说的为何。
“是皇上让你来的吧。”
张清远没想到我话问的这么直接,干呛了两声红着脸颊道:“妹妹好聪明,皇上那日也是气伤了身子,他不肯来见你,却又一直想着你,所以才指托我来每日看望妹妹。”
她理一理额角的鬓发认真道:“清远虽然不知妹妹当日为何会做出那种决定,但清远觉得妹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往事已经不可回首,能把握的也只有现在,所以妹妹要赶快好起来,否则大好人生也变得苦短了。”
我跳河一事怕是人尽皆知了吧。赵桢他一定是恨毒了我吧,又怎会一直挂念着我
“我有些累了,婕妤先请回吧。”我朝她淡淡道。
“娘娘。”锦素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张清远,觉得有些难为情。
倒是张婕妤并没有因为我的失礼和冷漠而生气,嘴角似乎是永远挂着恬和的微笑道:“妹妹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和我说了这么会话想必也是累坏了,那姐姐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望妹妹。”
说罢,便莲步离开,背影端端正正稳稳当当,行走间连袍间的流苏都不曾晃摇。
这种随和宁静的性子,难怪赵祯会喜欢。
我的手抚上我的小腹,现在平平如往昔,我以为了结了这一切后我会痛快,可现在,我又痛快在哪里?
毕竟是自己怀了多少个月的生命,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得掉的。
这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除了这一条路,别无他法。?
☆、第五十七章 漫天流星雨
? 在我失去了这个孩子半年之后,太后因病殁了。
古朝的人因为医疗方面相比现代还是过于浅薄,故人们的寿命都不是很长,太后活了六十八岁,也该是时候了。
太后在宫中执政那么多年,雷厉风行恶毒的手段不知结怨了多少人,不少大臣在朝堂中弹劾太后,赵祯话也不多说,回头却把带头的那位大臣发落了,自此再无人敢提这事。
宫中的消息永远是传播的最快的,带着温热的的气息,人人都道皇帝确实是与太后母子情深。
也许是吧。
宫中举办了丧礼,赵祯即便是知道太后不是自己亲生母亲,还是予以厚葬。
时已春天,宫中的女人皆换上了一身桃红柳绿,多少鲜嫩的容颜,远胜花圃里争奇斗艳的花朵。
花朵,相国寺后的那片林子,花儿都开了吧?
依稀想起那时候的笑声,震落了漫天琉璃的花骨朵。
“娘娘,听说皇上要进张婕妤的位分呢。”
锦素跟我说这话时已是傍晚时分,我正准备和衣睡觉,宫中寂寞如斯,除了睡觉,似乎并没有什么解闷的法子,说是睡觉,又哪能睡得着呢?
因着赵祯再也没有踏足我的玉华殿,宫中诸人也巴不得怠慢我,但张清远却隔三差五的来和我絮会话,有时给我带些女孩子家家的玩意,有时带些珍奇的花卉,也许她是有私心,但我还是喜欢她的。
她已经做到婕妤位上了,再封,就是封妃了吧。
吹熄灯之后,我却是躺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屋外的月光通天彻地,星光也是格外明亮,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夜色了,我突然想去步天台望望。
步天台上星光好像格外莹亮,一颗一颗挂在天上好似碎钻那般璀璨,那颗望星仪还在那里,跟漫天的星光比起来却是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我探了身子进去,一颗一颗星星慢慢的看。
北落师门还是在天空最中央,连位置都不曾变过,赵祯跟我说过北落师门是颗很亮的星星,如果一直明大,象征天下安定,如果微小,有芒角,就会有兵灾,而现在看来,北落师门安安稳稳明明亮亮的高挂夜幕,应该是和平盛世了吧。
不知道家那边,今天的天空是不是如此?
突然感觉很无力,全身的血液都流淌的很慢,这边一年,那边一天,我现在在这里过了多少年了?家里面不见了我多少天了?他们发现我失踪了会不会找我?
颓唐的从望星仪里爬出,一转头却发现了赵祯,他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身后两三个内侍,正站在步天台的另一端,内侍低头垂手站立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