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还没有回来,我只能晚些再告诉她。
去西藏还需要什么呢?我冥思了一会,拍拍脑袋,一开始去西藏的人都会有高原反应,带点红景天泡水喝可以避免高原反应。
红景天素来喜寒,较为稀少,普通的小药铺怕是没有,不如让从湛向大内的太医要一些,大内什么草药没有,质量不也比外面的小药铺好多了。
打定主意,我便赶往赵府,时近黄昏,御街上行人渐为稀少,其时夕阳如火,映照在樊楼下一株碧桃树上如一树鲜血喷薄般,隐隐觉得有些不详。
啊呸,什么不详,我可见不得这些,忙转了目光,恰好看见小弟弟从樊楼出来,在门口怔怔的发呆,忙喊住他:“小弟弟!”
小弟弟听得声音转过头来。
我笑道:“我去从湛家有事哦,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
小弟弟的脸色有些凝重,冷冰冰的对我道:“不用去他家了,我刚刚和他在上面说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我笑问道。
小弟弟又怔怔了一会,才缓缓道:“你不用去他家了,我想······”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我们俩忙转头去看。
在离我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一个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他的身下缓缓的流出红色的鲜血,满地的鲜血,像一条欲语泪先流的血色的泪痕,像一只鬼魅不甘的细长的手爪,蜿蜒在我脚下。
他的面容在阳光的映照下有些不真实的安详,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别的。
“从湛”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撕心裂肺的叫过谁的名字,头整个像炸开了一般,眼睛里全是红彤彤的血色,身上一阵眩晕,脚根本站不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爬到他身边的,他的手还是温热的,他的脸颊也是温热的,只是他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拿双温润如玉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拧着,唇齿间的血腥气味蔓延到喉中,我一个忍不住,呕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红粘稠的液体从口中倾吐而出时,仿佛整个心肺都被痛苦的呕了出来。
耳边有尖锐的隆隆声,头疼欲裂,他的身子越来越冷,我俯下身子为他取暖,哭的气堵凝噎,声嘶力竭,一口气直直喘不过来,我便趴在他身上昏了过去。
昏昏睡去的这一个晚上,我坐了一个梦,梦里面没有从湛,只有从湛那颗最爱的红葶,它再次开花了,灼灼如火般的红色,我一个不留神,花朵被风吹到空中,我舍不得花朵,一路跟着跑,花朵一路飞,我跟着一路跑,跑过御街,跑过相国寺,跑过那片竹林,一直跑到我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时候,我还是没有追上它,它一直跟我保持着三步之遥的距离,我怎么样也抓不到它。
?
☆、第四十三章 失贞
?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都挂了白幡,有男人女人的哭声,隔着墙,透过窗,冷风一般细细的筛进来,告诉我这是现实,从湛已经死了。
从湛死了。
不,这不是现实,不是!从湛绝不会丢下我不管,他一定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从湛,赵从湛,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我失控的向四周大喊。
没有人回答我,门吱嘎一声开了,有侍女着白衣红着眼眶走了进来,我以往经常出入赵府,彼此有些面熟,她开口低低说了声:”大人在灵堂,姑娘随我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跌倒,她忙扶住了我。
长长的一路,我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耗尽了我们以往所有幸福相依的时光,我几乎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才勉强走完这一路。
内堂光线幽暗,唯有那些生生的白色,针一般一下一下刺痛着我的眼睛。
他的棺木静静的沉睡在那些白色中间,一如他生前最喜欢的,白色的衣衫。
灵位已经有了,我的眼睛恍恍惚惚的,怎么也看不清那几个字,有几柱香,袅袅升起,聚了散了。
里面跪了几个人,都在低低哭泣,我踉跄着走过他们,走过地上那堆燃烧过的厚厚的纸钱的灰烬,去推从湛的棺盖,他们没有阻拦。
他安静的躺在里面,已经换好了衣裳,脸上的血迹也没有了,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却没有了从前的光泽,只是苍白的透明。
“从湛,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我们不是说好要去西藏的吗?你走了,我怎么办?你最喜欢的红葶怎么办?你珍藏了那么多年的诗画怎么办?你的笛子怎么办?”
我几乎没有力气再发出声音,话语就这样含糊不清的生生吐了出来,我胆小我懦弱我一个人承受不住这些。
我多么希望他开口对我说句话,可他只是紧紧的闭着嘴唇,只含了眉宇间的一缕英魂。
瘫在他灵柩的角落边好久好久,不断的有哭声传来,不断的有人上来上香,我的心大痛之后如一滩死水般,再无任何感觉,只是呆呆的,木然的留着泪。
晚上的时候,小弟弟来了,他加了素衣,上了两柱香,让内侍宣读了圣旨,赐从湛谥号“文靖”。
生来从湛就不图虚荣,死了再奢尽这些表面文章做什么!
“让朕在这里暂怀一下哀思吧。”他让赵家的人出去,却唯独留下我,“艾姑娘,朕想请问你一些事情。”
我木然的留了下来,眼睛只呆呆的看着从湛的灵位。
“你,是否还要回去?”良久,他才低低道。
我木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看他。
他仿佛是叹息一声,道:“你会为他留下来,为什么······不能为我停留?”
为你停留 ?
要不是你,要不是那个太后,肆意栽赃嫁祸,从湛就不会死!就不会死!
我冷笑出来,“我真想不到,原来是自作孽,我自作孽······”
痛极反笑,笑了好久好久,那日与我在花圃,我以为从湛想开了,栽赃嫁祸又如何,发配边远又如何,至少他还有我,他并不是一个人。原来这一切只是我多想,他并没有看开,并没有看开啊!
小弟弟呆站在那里看我哭笑了好久,终于忍受不住扑上来扼住我的喉咙,大叫道:“你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