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天把你丢进水里,它就会再给你一根稻草。
林琛慢慢抬起眼皮,目睹的是杨斯佟赤裸的颈窝和锁骨。
肌肤陌生的香气,来自于不知哪件衣服的香水。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一脸我真的会跑的表情。”杨斯佟见他醒了,道。
“……有什么真的绑得住你吗?”
“我想想……现在和当初不一样。公司我是花了心血的,也是我的亲儿子,做不到打工皇帝说走就走。……再说,你这才做到哪儿。”
林琛微微一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一语双关。
“好,你说服了我。”
他靠着杨斯佟又躺了一会儿,脑袋里依然昏昏沉沉的,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困倦过,抑或是预感着一次真正的休息。
在与漫长的孤独搏斗之后。
* * *
杨斯佟等他再清醒一点儿。
“……你不饿吗,下了飞机还没吃过东西吧?”
“……我吃你了。”
“说正经的。”
“正经的你说了算。”
“你难道不是天下第一,主意非要自己拿……”
“生活上不是,你拿我当生活废物好了。以前我来安排,是因为和别人的习惯差太远,要不然就是知识不够,安排不了我。那我选顺手的……”
“好,别埋汰人了。谁碰上你简直是纯倒霉。”
杨斯佟略微起身,从熟悉的餐厅订了餐,让他们按老配方做双份,做好了送过来。
……
下完单,他忽然从暧昧的氛围中抽离出来,想起朗笙餐厅的事,不由得陷入沉思。
于是他拨电话:
“……小郑。聆风那款餐酒,公司有没有多余的样品?……送一瓶到我办公室去,正常走帐。……嗯,就这些。”
林琛望着这工作狂在自己家里一丝不挂地给下属打电话,身上的线条优美而分明,又觉得好笑。
“我终于了解林思桐为什么没完没了地给你买衣服。”他在枕头上支着脑袋,等杨斯佟挂了电话,“你这身材,出乎意料……她一定有瘾。”
“有资源就要用。”杨斯佟并不客气,“我没有很刻意啊,天生的。”
“凡尔赛……”林琛略略叹了口气,“你明明可以过一种纯净而高枕无忧的人生。你也是这样开始的。像你这样的换做旁人,也许要用一辈子学挥霍的逻辑,可是你……就算是老天逼的,为什么呢?”
“标准。”杨斯佟淡淡地回答,“我有我度过人生的标准。”
他套了一件长袖,又躺回床上。
“不要再聊我,除了工作乏善可陈。”他转过脸,望着林琛,“我想听你说这两个月的事。”
“那可长了。”林琛悠然地回答,“吃了饭再说。”
人,作为一个作品
“……你之前讲,让我全权负责海外公司,我明白你的情谊。但老实说,既然你问我个人的想法和意愿,让我来决定,你不在的时间我考虑过了,固定在某个行业做经营不是最符合我内心的选择。所以,只要是办这个LH集团的事,我就只是出于责任感和自证的意图。”
夜色下的点点城市灯光点缀着窗外的天空,杨斯佟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装饰灯给他的眼底涂上一条模糊的光晕。
“我不是说要离开,没了你给我的现金流和人力,我办不成自己想办的。……这是‘标准’。但我想,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厌倦。等你发泄、折腾得心满意足了,你会意识到出于斗争的目标建立的这个组织有太多不符合你理想的地方。”
“你总会吸引刘柏然那样的人加入你的战争,他们像你的背影那样野心勃勃,四处挑起战斗,难免将枪口对准自己人,因为斗争的欲望就是斗争本身,它不分敌我。……可你自己是纷争的最大受害者,你父亲是战败的那一方。”
“那么,你有多大可能和意愿去花上一辈子亲自维护一个系统、乃至于一整个价值观的运转?这些事物与你自身的根本有多大关联?恕我直言,到目前为止,你的动机仍然关于自我、关于一些小孩子脾气。我讲这话,不代表我有比你更好或更高明的动机,这只是我个人的观察。”
林琛没动筷子,静静地凝视着他。
杨斯佟接着说:
“既然你害怕自己操纵我,那让我来试着操纵一下你。有一种可能,你会想要回到过去,许老师给你的那种生活,不过要加上这些年你折腾出来的经验、知识和准则。这一次重建起生活的是你自己,而不是她。”
“还有一种可能,你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新的你自己。那就不是我能预测的,是只有你明白的事。”
“你的绳子太温柔了。”林琛托着下巴,“继续。”
杨斯佟多想了片刻,把话题从林琛的身上收回来。
不管多么亲近,触碰他人的边界总是危险的。何况他现在并不确定两个人的关系最终会走向哪一条路。
“我会帮你把仗打完。对于生意来说,它没有完的时候,对于你却存在。在那之后,我想要后退一步,试试看撤出一点,站在投资的立场上,我是否更觉得舒适,我收集到的信息是不是更纯净、更广泛一些。”
“你现在就可以去。单成立一个部门,单找一块地方。成立新公司也可以。”林琛安静地说。
“这倒不用,职责还没完成。不把事情做完,我就觉得不吉利。”
林琛对这些话没有太多抵触,那更像水流过他的思绪,带来一种漂浮的理想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