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取“廉耻”之谐音,寓意清水衙门,廉洁清政,出污泥而不染。而当蔡吉信步来到二堂院之时,她恰见一白衣人,背负着手,长身玉立于池前,正聚精凝神地望着池内尖尖小荷。可还未等蔡吉张口探问,那白衣人却突然转身回眸冲着她悠然一笑道,“小蔡府君别来无恙。”
“奉孝先生!”
看清对方面目蔡吉失声惊呼。没错,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正是郭嘉,郭奉孝。话说自从上次小沛一别之后,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年,蔡吉几乎已经不再指望郭嘉会来东莱。可偏偏就她不再指望时候,当世鬼才却已然站了东莱太守府内。
事实上,蔡吉惊讶于郭嘉突然造访同时,郭嘉也暗自打量着一身女装蔡吉。待见蔡吉虽风尘仆仆可眉宇间却大有清气,再联想到一年前小沛与其初遇情形,郭嘉不禁感慨道,“那日元化说汝非童子,今日一见吾才恍然大悟。”
蔡吉听郭嘉说华佗早已识破她是女儿身,当下略带尴尬地躬身作揖道,“当初名分未定,吉不得已女扮男装。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郭嘉大度地摆了摆手道,“倒是小蔡府君勤于政事,将东莱这一滨海边郡治理得政通人和,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奉孝先生过奖。”蔡吉谦逊地拱了拱手之后,便同郭嘉双双走进厢房,各分主宾就坐。而铃兰则将早已准备好大麦茶端了上来。说起来这麦茶还是蔡吉手笔。由于东莱本地并不出产茶叶,加之连年战乱阻断了南北贸易,故东莱茶叶价格高得吓人。蔡吉是靠着太守身份这才能得城内富户上贡一点茶叶应急。至于衙门寻常胥吏就只能用白水凑合。眼瞅着天气逐渐炎热,没茶喝总不是件事。于是蔡吉便照前一世经验,让铃兰等人将大麦炒至焦黄用热水泡成大麦茶,供应给衙门和军营消暑。味甘醇爽口,气息焦香浓郁麦茶一经推出便深受官吏和将士们欢迎。并很就从太守府传入了民间。至于黄县百姓是形象地将大麦茶,称为蔡氏茶。
能成为大麦茶发明者,自然是让蔡吉颇为得意。只是此刻眼瞅色泽橙黄大麦茶被端到郭嘉面前,蔡吉还是略带心虚地歉然道,“茶水粗陋,还请先生见谅。”
“这是茶?怎无茶香?”郭嘉端起大麦茶闻了闻之后,脸上立马露出了好奇神色道,“却有一丝麦香。”
“不瞒先生。此茶正是由大麦炒制而成,并未添加茶叶。”蔡吉说到这里,为了显示她这麦茶还是可以小资一把,便跟着补充道,“此茶有去食疗胀、平胃止渴、益气调中之效。喝时也酌以花瓣、青麦,相映成趣。”
郭嘉听蔡吉如此一解释,便浅浅地品了一口,跟着闭目颔首道,“真是麦香四溢。小蔡府君汝这麦茶比之真茶别有一番情趣。”
蔡吉不知郭嘉这是套,还是真喜欢麦茶。只得将话锋一转探问道,“听小婢铃兰说,先生今日造访太守府是来解题?”
郭嘉听罢将手中麦茶往蒲席上一搁,欣然点头道,“若是下没算错,共有兵卒一千零四十九人。”
“先生答对了。”对于郭嘉能答对此题,蔡吉并不意外。她所意是郭嘉怎么会一年之后突然来东莱。因此她跟着便又向郭嘉试探道,“不过先生来东莱,应该不是专程来解题吧。”
郭嘉见蔡吉问得干脆,倒也如实相告道,“小蔡府君真是直爽之人。那日小蔡府君一别之后,郭某确实有打算来东莱一游。怎奈之后蝗灾肆虐,郭某不得不回乡探亲。直至年初才再次出游。一到黄县就看到了小蔡府君张榜于城门之上那道韩信点兵。未曾想小蔡府君对算学也有心得。”
“那里,吉本想招募夫子来太守府内教幼童识字念而已。只因一时兴起才出了这道韩信点兵,哪知能答题者寥寥无几。以至于府内讲武堂至今只有吉与另一段姓生授课。”蔡吉苦笑着一摊手道。
“如此说来。郭某岂不是解了小蔡府君燃眉之急。”郭嘉打趣地说道。
蔡吉一听郭嘉竟有留下来教念头,立马激动地追问道,“先生打算留东莱!”
“小蔡府君不欢迎下?”郭嘉挑眉问道。
“欢迎!怎会不欢迎。先生稍候,吉这就差人为先生安排房舍。”蔡吉幸喜若狂地连连点头道。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体会到曹操“倒履相迎”,刘备“三顾茅庐”时心境。值此乱世能得一人才相助实是太不容易了。
哪知这会儿郭嘉却气地一摆手道,“小蔡府君莫要麻烦。郭某已城内置下了一处宅子暂住。”
莫要麻烦、暂住……郭嘉这番话让蔡吉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要投靠自己,而只过来观察考校自己而已。不过就算是如此,蔡吉依旧压下了心中一闪而过失望,转而热情地向郭嘉嘘寒问暖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先生可缺些什么?府君即可就差人去置办。”
面对蔡吉热情招待,郭嘉那里不晓得眼前这少女太守心意。于是为了不让对方误会,郭嘉当即神色一正,向其坦言道:“府君气了。其实郭某只打算东莱暂住一些时日,以观天下大局。”
果真是如此啊。蔡吉心中长叹一声之后。却又跟着打起精神向郭嘉拱手道,“无妨。先生想东莱暂住几日就几日。吉只求先生观天下大局之余,也可看看东莱之变化。”
郭嘉见蔡吉不气不馁,依旧想要拉拢自己。不禁沉吟了一下提点道,“小蔡府君能各方势力间,借袁绍之力,保东莱一方平安已属不易。东莱之变化郭某这几日也已感同身受。”
蔡吉一听郭嘉提起了袁绍,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心想,没错,郭嘉当初毅然离开袁绍,如今又怎会跑来投靠攀附袁绍自己。难道要向郭嘉言明自己同袁绍不是一路?自己只是暂时借助袁绍之势自保而已?蔡吉心里很就否决了这一想法。理由很简单,现东莱根本没有条件脱离袁绍保护。自己若是一味地表示只是暂时投靠袁绍,只会给对方留下不自量力映像而已。毕竟郭嘉这样人物可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哄住。于是蔡吉心中盘算了一番之后,便面带谦逊地向郭嘉拱手道:“先生谬赞了。吉偏安一隅,得各方鼎立相助,方使东莱百姓不挨饿。怎比得上曹公征战一年仍能开荒屯田。”
“哦?小蔡府君看好曹操?”郭嘉端起麦茶不动声色地说道,“世人皆知曹操失兖州,生死只一线之间。屯再多田又有何用。”
“先生此言差矣。兖州处于黄河与济水之间,是天下冲要之地,如今虽已残破,但还易于自保。吉见曹操一面击破李封、薛兰,分兵向东进攻陈宫,以阻断吕布西进,一面开荒屯田,节约饭食,储备粮草。大有将鄄城、东阿、范县三县充做‘关中’、‘河内’之意。反观吕布乍得兖州一州之地,不思占据关隘,开荒屯田、收拢民心,反倒屡兴战事,如今惹得天怒人怨。而今芒种已过,曹操应已积累下来了足够军粮与民心。故吉斗胆揣测,曹吕大战之转折就近日!”蔡吉一边照自己对历史了解分析着兖州战况,一边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郭嘉表情。
蔡吉可不认为郭嘉会像寻常庸人那般以地盘来判断势力强弱。她相信郭嘉刚才那番话像是试探自己。因此蔡吉决定借助其对历史进程了解来反试探一下郭嘉。果然说到“曹吕大战之转折就近日”之时,蔡吉发现郭嘉嘴角弯起了一道浅浅弧度。
而事实上,就蔡吉与郭嘉二人互相试探之时,蔡吉嘴里“转折”早已兖州大地上接近了尾声。
满天羽箭遮蔽了苍穹,一片血与火混战之中,一身儒服陈宫双手持剑伫立于战阵之中,哪怕箭矢从他耳边擦过亦不能让其有所退缩。因为陈宫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人马虽被曹军包围,但就总数来说吕布军数量远超曹军。只要自己能坚守住阵地,那时间一长曹军吕布军里外夹击之下势必会崩溃。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一个犹豫声音始终陈宫心里鼓噪着。之前太多失败令陈宫有些不怎么相信自家那位情绪不定主公。可就算是如此作为一军统帅,他依旧得兵卒面前表现出足够镇定与坚韧。然而就陈宫内心越来越焦躁之时,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紧接着一群黑衣黑甲骑士冲破翻腾血雾直抵陈宫阵营。
是敌将?
否!是援军!
一瞬间陈宫麾下将士们发出了震天欢呼声。这欢呼声即是对己方坚持不懈告慰,同时亦是对友军出手相助感谢。只是这欢呼声似乎是来得太早了一些,因为很就有人发现所谓援军其实未到百人而已。
只见领头张辽一入阵中,便翻身下马一个抱拳向陈宫禀报道,“主公已撤至百里之外。请军师速速突围!”
陈宫听罢张辽禀报,只觉脑子轰地一下血气翻涌。又没坚持住!吕布又没坚持住!看来自家这主公是打不了逆风仗。只是这天下哪儿会有天天打顺风仗事,今日退十里,明日退百里,偌大个兖州还能让他吕奉先退几次!
想到这里陈宫只得凄然一笑,朝着吕布撤退方向拱手道:“喏!”
兴平二年,五月,吕布自东缗出发,与陈宫率领万余人来进攻曹操。曹操部下士兵全都出去收割麦子,营中不到一千人,难以守住营寨。营寨西边有一条大堤,南边有一片茂密深广树林。曹操把一半士兵埋伏堤后,另一半士兵暴露堤外布下阵势。吕布军队逼近时,曹操才命轻装部队挑战,等到两军厮杀一起以后,伏兵才登上大堤杀出,步兵与骑兵一齐冲锋,大破吕布军队,吕布当夜撤退。曹操又攻下定陶,分兵平定各县。吕布随即逃亡徐州东投刘备!
兴平二年,夏,吕布败退徐州消息震撼了整个中原。谁都没想到曹操竟能一年时间内以三县之地反攻占据一州之地吕布。谁都想不到素有无双飞将之称吕布会如此轻易地一败再败。就连早已看出吕布外强中干郭嘉也不例外。而之前郭嘉面前秀了一把“预言”蔡吉,却对兖州大战结果并不关心,反倒是一心一意与段融等人安排起了东莱商队首次东吴之行。毕竟后世历史告诉蔡吉,吕布失兖州并非是曹吕大战尾声,而是中原大混战序幕。然而正当蔡吉好不容易等来久违西风,正打算让船队扬帆起航之时,东莱郡却意外地迎来了一批来自徐州访。“什么风把张三爷吹来了。”黄县城下蔡吉冲着纵马前来张飞拱手相迎道。她身后则站着太史慈、黄珍等东莱军民。这样阵势就张飞当下身份而言,不可谓不隆重。好此番与张飞一起来黄县还有徐州别驾糜竺,因此众人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不过张飞本人对此却浑然不觉。却见他翻身下马向着朗声抱拳道,“哈哈,小蔡府君别来无恙。吾等可是被东莱郡千里麦香招来啊。”蔡吉见张飞说得直白,倒也没太意。毕竟今年周边州郡皆绝收、歉收,唯有东莱诸郡夏收颇丰,本就已够扎眼。加之龙口商港一开,四方商贾云集黄县。一来二去之下,东莱有粮消息已然如疾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中原。倘若不是蔡吉事先傍上了袁绍这棵大树,之后又花了三个月时间剿匪立威,怕是此刻东莱郡早已被各方抢粮势力洗劫一空了。甚至蔡吉还不惮以坏恶意揣测,如果东莱还是像从前那般孤立无援,那这会儿张飞从徐州带来极可能是数千游骑,而非他身后徐州第一巨富糜竺。话说这些日子蔡吉也已碰到过不少东汉巨商。他们因出身不同,给人感觉也迥然各异。如甄尧、夏侯桓出身世家,故举手投足总带着一股子浮华奢靡贵族气息。王翰出身草莽,故行事作风都宛如豪强游侠。而乍一见张飞身后糜竺,蔡吉脑子里却立即闪过了“君子”二字。是,算你明知道糜竺是一个商贾,却依旧会被他身上所散发出那种雍容大方文雅气质所感染。无怪乎,刘备和曹操会对糜竺如此推崇。要知道这个时代有钱巨商可不止糜竺一个。但能被刘备与曹操同时器重商贾却只有糜竺一人。为难得是,历史上面对曹操嬴郡太守诱惑,糜竺毅然选择跟着当时毫无根基刘备颠沛流离。由此可见此人亦是重情重义之人。于是心中暗叹了一声“雍容风议,见礼于世”之后,蔡吉便向糜竺气地躬身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糜别驾吧。”“糜竺见过蔡府君。”糜竺以同样谦恭态度向蔡吉还礼道。期间糜竺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因面前太守是个少女,而流露出任何惊讶、好奇、不屑等等不合适表情或动作。相比糜竺进退有度,张飞表现则要张狂得多。却见他冲着蔡吉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啧啧称奇道,“未曾想小蔡府君有朝一日真能以女装示人。”张飞这一声轻浮感叹,令蔡吉身后太史慈等人纷纷流露出了厌恶之色。而蔡吉身后文锐是下意识地将手搭了佩刀之上。须知未来许攸不过是冲着曹操叫了几声“阿瞒”,就被许褚当街斩杀。由此可见这个时代人一旦认准了主公就会竭力维护主公尊严。而倘若主公是像蔡吉这样女子,那家臣对这种事就会为敏感。而张飞表现无疑已经触碰到了东莱众将士忌讳。好这会儿蔡吉并不打算与张飞等人自家地盘起冲突。因此眼瞅着现场气氛不对头,她当即就将话题一转道,“难得诸君来东莱,又恰逢今日东莱商船起航。不若诸君这就随本府前往龙口商港一观如何?”糜竺同样无视张飞口无遮拦,冲着蔡吉气地拱手道,“久闻龙口商港大名。难得蔡府君盛情邀请,吾等这就恭敬不如从命。”而张飞则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得罪了人,亦跟糜竺身后大大咧咧地抱拳道,“既然如此,就请小蔡府君带路了。”由于这个时代海上航行风险极大,故人们出海之前必须先祭祀海龙王才行。东莱商船起航仪式自然也不能免俗。当蔡吉带着张飞、糜竺等人抵达龙口商港之时,段融早已差人置办好了祭坛与祭祀用三牲。待到一干要人来齐之后,早已等候多时巫师立马奏起锣鼓,点起长香,一番絮絮叨叨念咒之后,却见为首巫师将一张画有龙纸漂放了水面,紧跟着现场文武官吏以及商贾水手一起随之叩拜。然后由数名力士抬起三牲投入海中,以求海龙王保佑,东莱商船此番出行风平浪静。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张飞固然是看着东莱官民们,又是念咒又是贡献祭品,旁笑得没心没肺。可他身边糜竺却从一抵达龙口商港起便暗暗地观察起了这一近崛起北方重港。由于糜竺之前一直忙于与陈登二人辅佐刘备接任徐州州牧,故东莱开龙口商港一事,他也是大约两个多月之前才从徐州一些商贾口中得知相关消息。起先糜竺对此也没有太过意。毕竟东莱郡与三韩隔海相望,两地通商古已有之。然而随着前往东莱商贾越来越多,传回来消息越来越丰富。糜竺逐渐意识到这一次东莱郡动静搞大了。也正因为如此,当张飞提议要来东莱购粮之时,糜竺才会想同他一起来实地一探究竟。正如当日甄尧、夏侯桓等人初抵龙口商港一样,糜竺也被面前这座平地而起港口给深深震撼了。而相较甄尧、夏侯桓等商贾,已经有过治理一州之地经验糜竺身有体会,如今这等乱世要造出这样一座集码头、船坞、市场、仓库、旅店于一身商港有多么不容易。须知若非自己此番捐助了一笔钱粮,直到此刻下邳城墙都还未修缮完毕呢。而要五个月内造出这么座商港,东莱郡究竟花费了多少钱粮与人力!正当糜竺纳闷于东莱郡财力之时,他目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堆放几袋粮草。上面特殊标志令其瞳孔猛地一收中山甄家!意识到东莱已然招来巨商资助糜竺,当即向身旁蔡吉套地探问道,“蔡府君,汝这商港真是商贾云集。令人好不佩服。”“糜别驾过奖了。本府不过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已。”蔡吉谦逊地拱了拱手。待见糜竺正捻着胡须打量自己之后,她又直起身指着面前一片汪洋,“其实以徐州资质,也可开出像龙口这般商港。”“徐州也造商港?蔡府君就不怕咱徐州抢了汝东莱生意?”一直旁嬉笑张飞突然回头向蔡吉反问道。“无妨,无妨。沿海诸县开港越多,海路就越安全,补给就越方便。”蔡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之后,又扫了张飞与糜竺一眼,欣然笑道,“不瞒二位,本府可是诚信期盼,徐州能开陶县、西海、盐渎三港通商。”眼瞅着蔡吉随口就报出了徐州沿海三大主要港口,并大气地表示要与徐州合作。糜竺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此子果如外界所言,真乃女中管仲!想到这儿,糜竺当即捻须笑颔首道,“蔡府君言之有理。竺回徐州后定会着手开此三港。届时东海商队可得常来光顾啊。”“光顾那是一定。小蔡府君不是说了嘛,她家船队要来咱徐州补给。”张飞说着,又回头冲蔡吉咧嘴一笑道,“不过小蔡府君有所不知,去年徐州多地粮食歉收,绝收,而今徐州百姓食不果腹。不若东莱这边先接济一点粮食,咱也好学东莱以工代赈将那三县港口修起来。”张飞一番话直说蔡吉哭笑不得,心想这位张三爷不愧是市井出身,装傻充愣间竟变着法儿地向自己讨要起了投资。不过蔡吉也不是啥善男信女。这不,面对张飞厚颜敲诈,蔡吉当即据理力争道,“张三爷若真有心修港,大可学本府这般将码头先买于商贾筹钱修港。或是由本府这边派人去那三县修港也行。至于东莱粮食嘛,那还是要用真金白银卖。毕竟东莱粮食都是东莱百姓辛苦种得,本府无权将其血汗做人情,不是吗?”“哈哈,小蔡府君真是爱民如子。”张飞干脆地大笑道,“糜别驾,汝看呢?”“徐州商港,自是得由徐州人来修。”糜竺硬气地答道。毕竟有关蔡吉靠投靠袁绍起家传言早已沸沸扬扬。糜竺与陈登等徐州本地豪绅世家并不希望袁绍势力直接染指徐州。然而面对张飞与糜竺两人一唱一和,蔡吉却对他们前途并不乐观。因为她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徐州就会变天。不过这对蔡吉来说并没多大关系。因为不管由谁坐镇徐州,只要有利可图陶县、西海、盐渎三县总会有人同自己合作。灼热烈日下,鲜衣亮甲关羽策马立于这座徐州大城池下邳城之前。他身旁刘备亦是头戴进贤冠,腰佩铜印墨绶一副使君打扮。如此炎热天气以一身正装站日头底下本就是一桩辛苦事。可包括刘备、关羽内一干徐州官民依旧孜孜不倦地守城门口。只因他们此番要迎接乃是天下第一猛将温侯吕布。其实,对于自家大哥以如此隆重架势迎接,关羽心中还是颇有非议。他看来吕布不过是一介丧家之犬,且声名狼藉,根本不值得刘备如此慎重地以礼相待。因此,这会儿眼见吕布人马迟迟没有显身,关羽便不失时机地向刘备低声问道,“大哥,此番真要接纳吕布?”“温侯为曹贼所败投靠徐州,吾身徐州牧自当以礼相待才是。”刘备不假思索地朗声答道。不过关羽显然不认为吕布品行会比曹操来得高尚。加之又有丁原、董卓前车之鉴,故而他依旧紧锁着卧蚕眉向刘备警告道,“吕布为人轻狡反复,羽恐大哥接纳此人会惹祸上身。”刘备听罢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关羽一眼,继而缓缓地回过头平视着前方空无一物官道,轻声说道,“云长。吾等来下邳已近半年。然此半年来,曹豹、臧霸、孙观等人皆不服吾这使君。恰逢此番吕布来投,倘若吾能将其收服,便是向世人证明,吾刘玄德确有驾驭豪杰之德!”关羽眼见刘备说得如此气势汹汹,心知自己家义兄这一次是要动真格了。确实,眼下义兄虽顶着徐州州牧头衔,可徐州境内依旧有部分人马对其听宣不听调。其中又以曹豹、臧霸、孙观这三个随前任州牧陶谦起家旧部为桀骜不驯。特别是那曹豹,其不仅与陶谦是同乡,掌握着陶谦死后留下一干丹阳兵,同时又是下邳相。说其下邳城内与义兄分庭抗礼一点都不为过。而另一边当初陈登等徐州世家许诺下十万步骑却迟迟没有兑现。面对如此尴尬情势,也无关乎义兄会急着想要接收吕布提高实力与名气。只是收纳了吕布就真能压制住曹豹等人?心中始终觉得有些不踏实关羽,忍不住低头自语道,“话虽如此。益德怕是不会同意此事。”刘备听关羽提起了张飞,不由略微沉吟了一下。确实以张飞谨慎脾性多半不会同意招吕布这等麻烦人物来徐州。然而刘备却打心底里想要搏一把。再怎么说他现下都已是一州之主,就算有曹豹等跳梁小丑与其作对,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刘备坚信以自己能力必定能收服吕布,正如他之前收服徐州诸世家一样。一想到自己日后统领徐州驾驭吕布,刘备只觉心中一阵热血澎湃。至于张飞态度,关羽提醒,亦被他统统抛到了脑后。“益德回来时,吕布已进驻小沛。他不会意。”丢下这样一句武断话之后,刘备也不等关羽回应,直接挥鞭策马而出。因为此时下邳城外官道上已经隐约冒出了点点旌旗吕布到了。
第八节邺城苍苍
雕花几案上,摆着一小碗米饭,宛若珍珠米粒上撒着些许漆黑油亮胡麻。胡麻即芝麻,因由张骞自西域带入中原种植,这才沾了个“胡”字。不过胡麻虽少见,却比不得这碗中米饭珍贵。因为冀州不出产稻米,粮食以粟和小麦为主。而这碗米饭所用到稻米乃是由东莱郡上贡所得。事实上,东莱郡本身也不产稻米,其上贡稻米乃是与三韩海上贸易所得。
面对这样一碗包涵着诸多意义米饭,袁绍一反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端起漆碗得意地向一旁端坐着沮授笑道,“东莱郡与三韩通商已半年有余,平州却毫无反响。看来公孙度也不过如此。”
“主公明鉴。公孙度不管东莱,只因其志他方。”沮授拱手作答道。
“哈哈,什么事都瞒不了公与。不错,据探子来报公孙度正屯兵黎昌,而公孙赞则将大营迁往了易县。”袁绍到这里,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不屑之色问道,“公与,汝可知公孙赞到易县之后做了何事?”
待见沮授看着自己没有作答。袁绍便放下米饭,以嘲弄口吻说,“公孙瓒抵易县之后,先是着人四周挖掘十道堑壕,每条堑壕内修筑许多土丘,每座土丘都有五六丈高,上面建起高楼。中央有一个高土山,达到十丈,供公孙瓒自己住。山上之城以铁为门,左右侍卫全被隔门外,七岁以上男子不许入内。公孙瓒只与姬妾同住。文、报告等皆用绳子吊上城。他又命令妇女练习放大嗓门,使声音能传到数百步,以便向其他城楼传达命令。谁曾想,昔日白马将军,而今竟会成整日与妇人厮混缩头乌龟。”
然而面对袁绍洋洋自得冷嘲热讽,沮授却皱起了眉头进言道,“主公,公孙赞易县屯粮筑城。吾等日后想要破其城池怕是不易啊。”
袁绍怎会不知公孙赞城池筑造得越坚固,他日后打起来就越费劲。然而袁绍目前无力进攻幽州腹地,因此他也就只得干瞪着眼看着公孙瓒一日日将易县筑造得固若金汤。至于缩头乌龟一说,则像是自我打气。不过这会儿沮授既然点穿了问题关键,袁绍倒也不能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只见他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公与言之有理。而今公孙瓒龟缩城中,虽丧逐鹿中原之志,然吾等灭其也不易。如此这般僵持下去怎生是好。”
“主公莫忧。”沮授一个拱手沉声分析道,“公孙瓒大兴土木虽筑起高墙深壕,却也由此失了幽州民心,寒了将士之心。主公不若趁此时机,先拔除青州背芒刺。”
袁绍听沮授这么一说,不由心头一动张口问道,“汝是说青州田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