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凤穿残汉 问道太史慈 5318 字 5个月前

“善,就是按年卖。毕竟如今天下大乱,战火不断,谁都说不准,往后会如何,不是吗?”蔡吉悠然一笑反问道。

甄尧听蔡吉如此一解释,心想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他和王翰之所以会大老远地跑来东莱配一个十四岁童子这儿吹海风,就是想要趁乱世大赚一票。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既然是要乱世求富贵,那自然是要承担风险。正如蔡吉所言谁都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一年一约之举,这会儿甄尧看来也算可以接受之事。于是他当即朗声一笑拍板道,“行,就按年买。不过其余码头府君留作何用?”

“其余码头当然也是用来运货。当然若是甄郎君有意买下其他码头资货垄断权话。也可指定其余码头不得贩运某种货物。不过,本府此事先言明,盐、铁、粮三样不得垄断。”蔡吉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甄尧轻声沉吟孟子之言后,继而回头冲着蔡吉竖起大拇指道,“好个垄断权!谈谈价钱吧。”

然而这会儿蔡吉微笑着摇头道,“本府不懂商贾之道。此事还是由段曹掾稍后同汝等详谈吧。”

段融一听蔡吉将价格商议一事交给自己来负责,连忙受宠若惊地上前躬身领命道:“喏。”

甄尧见此情形,心想这小蔡府君还真是有意思,都能想出将码头按年卖以及资货垄断权来,竟然还自称不懂商贾之道。倘若她这都算不懂商道,那满天下就没几个商贾了。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安排了,随主便,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却听甄尧顺势向蔡吉打趣道:“府君言之有理,买卖码头乃是小利。日后商港建成,征收税赋才是重头戏。”

哪知蔡吉听罢甄尧所言,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龙口商港,除盐、铁、粮之外,其余资货过港一律不收税。”

“不收税!”

蔡吉此话一出立即就引来了众人一阵愕然惊呼。站她身旁太史慈是急得连忙上前劝阻道,“府君三思!”

眼瞅着众人一副目瞪口呆模样,蔡吉倒是神定气闲地抽出腰间折扇指着面前那片大海,傲然道:“故日后龙口将成为一个中立港。无论来自何地商船皆可来此停泊经商。天下商贾皆云集于此,区区税金又何足挂齿。”

蔡吉本想沿袭后世叫法称龙口商港为自由港。但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她终还是决定以“中立”这个能为东汉人所理解词来形容未来龙口商港。

果不其然,蔡吉话音刚落,身为孝廉甄尧便顺势引用了《礼记·中庸》里典故点头,“中立而不倚。妙哉,妙哉。”

一旁来自并州王翰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言论。要知道他映像当中历来官府似乎除了收税之外就没别本事了。特别是并州等地边地官府那是雁过拔毛,恨不得境内每一寸土地上都设满管卡,直将往来商贾敲骨吸髓搜刮个干净。如今却碰上了一个号称不收税府君,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至于盐、铁、粮三样不免税,王翰倒并不觉得意外。再怎么说眼下也是乱世,不少州府甚至都已经将盐、铁、粮收归官卖,东莱郡抽个重税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为重要是按照蔡吉说法,王翰所贩卖马匹也免税范围之内。于是乎,惊喜之余,王翰连忙向蔡吉求证道,“而今竟还有不收税衙门。小蔡府君,君子一言马一鞭,吾日后来东莱贩马,汝可不能抽税啊。”

“一言九鼎!”蔡吉斩钉截铁地答应道。

太史慈眼见蔡吉还真将免税一事当真了,连忙向一旁段融打眼色,希望他能一起出面说服府君收回成命。然而这会儿段融却正若有所地低着头似乎想些什么重要事情。事实上,不仅是段融。就王翰为日后贩马不用缴税而暗自窃喜之时,甄尧同样也低头思虑。而号称看热闹林飞则双手抱臂站一旁定定地打量着蔡吉,似乎是想从蔡吉身上看出什么门道来。

如此诡异气氛,终还是被甄尧给打破了。只见他猛地一抬起头,伸手指着蔡吉身后一片荒地,开口道,“蔡府君,甄某想买那块荒地。不知是何价钱?”

蔡吉见甄尧一开口就有意收购港口附近荒地,不禁心中暗赞这甄家三少爷确实有两把刷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关键所。没错,自由港之所以能兴旺,其关键于通过来带动港口周边地区第三产业,而非直接靠抽商品税来积聚财富。甄尧看中那块荒地位置毗邻日后商港,无论是建仓库也好,修栈饭馆也罢,皆可日后大赚一笔。

事实上不仅是甄尧,段融也从蔡吉那句“天下商贾皆云集于此,区区税金又何足挂齿”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因此还未等蔡吉开口,段融已忙不迭地脱口而出道,“府君,吾也想要那块地。”

蔡吉见甄尧与段融皆已转过了弯,当下也不再买关子,直接冲众人拱手道,“诸君见谅,东莱地贫人稀,就靠着这几亩薄田糊口,故这地只租不卖。事实上,本府还打算着人此修几间仓库,开几间栈酒肆,用以方便往来商贾。若是诸君也有意经营此道,可出钱修屋建楼,然生意赢利得与郡府五五对分。”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甄尧听蔡吉这么一说,便知自己意图被对方看穿了。话说蔡吉所提五五对分比例还是颇为黑心。要知道东莱郡府只是出块地而已,其余都得由甄尧等人自己出资建设。不过面对如此稳赚不赔买卖甄尧终还是选择了与蔡吉合作。只见这会儿他一个抱拳冲着蔡吉心悦诚服地躬身行礼道,“蔡府君真乃管子再世,甄某拜服。”

“甄郎君言重了。本府只想与诸君双赢。可没有与谁一争高低意思。”蔡吉摆手道。

“双赢?”甄尧微微一怔道。

“对,就是双赢。”蔡吉说罢与甄尧等人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顿时一干人等爽朗笑声回荡了渤海之滨。

蔡吉虽声称与甄尧等人达成了双赢,可旁看罢整个经过太史慈却并不这么想。他看来官府征税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就算是要减税免税也该先减免农民税赋才对。怎能这边还抽着农民税,那边却免去商贾税。

这不,就段融送那三位财神离开水寨之后,太史慈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不解与担忧,一进大帐便毫不气地向蔡吉道出了自己心中忧虑。

“府君,汝真要免税?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难以服众啊!”

“子义兄何出此言?”蔡吉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解问道。

“府君难道不知晓商贾乃不事生产之人。如今郡府一面抽着务农务工者税,一面却又减免了这等不事生产之人税赋。百姓若是知晓此事,岂能不怪府君执政不公。”太史慈紧锁着眉头进言道。

“还有这等事!”蔡吉听罢此言当即愕然地愣了当场。

话说,太史慈这番理由乍一听起来颇为愚昧。可蔡吉仔细想来,恰恰这等愚昧理论历史上各个阶段都有其滋生市场。而且不论民族,不论学历,不论年代。哪怕严谨、冷静如德国人还不是照样爆发排犹运动。由此可见人类仇富心理作祟下,往往会失去理智,变得偏激愚昧。

然而蔡吉终究不会因百姓仇富心理而放弃自己苦心经营计划。但对于老百姓想法,她也不得不甚重考虑。好蔡吉还是比这个时代人多出了一千八百多年见识。太史慈进言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后世两个矿主典故。

话说,有两个人同时包下了一座金矿,各自1个矿工。第一个矿主月底一共赚了1块钱。可他给矿工每人发了1块钱薪水,这一块钱刚够矿工们维系基本生活。矿工们就靠这座金矿生活呢,所以也是敢怒不敢言。矿工孩子们长大了由于找不到事情做也是如他们一般混着日子。这个矿区人们普遍没有信仰,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每天为了生计过着如奴隶一般日子。终于有一天因为通货膨胀、自然灾害等原因矿工们连基本生活都维系不了,实忍无可忍,起身反抗炸了金矿杀了矿主,远走他乡。第二个矿主月底同样赚了1块钱。但他给矿工每人发5块钱薪水。工人们拿到5块钱,1块钱就够生活了,留一块孩子上学用,留一块养老钱,再留一块看病用吧,还有一块可供支配呢。所以矿工们用这一块钱喝点小酒、买点衣服等等。于是第二个矿主又用剩下5块投资造卖场、造娱乐设施。久而久之这个矿区衍生出多行业,矿工小孩们长大也不用去金矿工作了,很多岗位等着他们。整个矿区出现特别繁荣景象,第二个矿主创造了一个城市。

而蔡吉现所要做就是学第二个矿主,分出点利润给东莱百姓,来带动整个东莱地区繁荣,安抚百姓们情绪。于是这会儿她低头思虑了半晌之后,终肃然地点头道,“子义兄言之有理。本府确实忽略了百姓所想。然免税一事势必行。不若吾等就以龙口商港名义每年捐一笔善款来给东莱百姓兴修水利如何?就告诉百姓这是商人们出钱,郡府因此免了商贾们税。”

太史慈见蔡吉哪怕是“贴钱”也要免税,不由无奈苦笑道:“府君为何一定要免税?郡府多点收入有何不好?”

蔡吉知道这会儿自己就算将那两个矿主典故同太史慈说一遍也不见得能让对方理解。毕竟东汉并没有相似实例为参照。于是蔡吉便从军事角度向太史慈解释道,“子义兄有所不知。本府之所以坚持要免税,是为了广招商贾来东莱经商。以今日段融带来马商王翰为例。他若想从海路将马贩卖到吴越,就势必先要将马匹运来东莱。若此时郡府恰巧需要战马,岂不是可以直接向王翰买马,而不用大老远跑去并州。不仅是马匹,日后粮食、铜铁、布匹等等资货均会被商贾从各地源源不断地运来东莱。并且由于货源充足,东莱物价势必随之降低。如此这般,郡府非但能用比周边州郡为低廉价格收购战备,而且还能省下一笔运费。子义兄,汝算算如此一进一出,本府免点税金值不值?。”

“值,太值了!”太史慈听罢蔡吉如此这般深入浅出讲解,恍然大悟之余,当即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道,“慈今日算是彻底服了!甄郎君说得没错,府君,汝实乃女中管子!”

且说甄尧与王翰等人东莱与段融就投资龙口商港一事讨价还价之时,身为徐州第一巨富糜竺却对这桩近咫尺大买卖充耳不闻。事实上,自打陶谦病入膏肓之后,整个徐州政务重担就压了糜竺身上。一时间这个商贾别驾俨然成了徐州一把手。然而糜竺本人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现所拥有权利都是拜陶使君所赐。一旦陶谦撒手人寰,那他糜竺也将被打回原形,甚至可能还不如原先做富家翁之时。毕竟这么多年别驾当下来官场上黑暗糜竺也见了不少。他深知权利这东西可不似金钱,不是想放手就能放手。然则令人无奈是眼下陶谦恰恰就是到了行将就木地步,非药石之力可回天。

故而毫不夸张说,这会儿陶谦生死已无人意,众人现下唯一关心是陶谦死后由谁来接任徐州之主。糜竺心知依照陶谦想法一直都是打算将徐州让给刘备。而他本人亦十分看好刘备为人与实力。然而徐州之主终,陶谦并不能完全做主,此事还得看徐州本地世家豪门意思。至于糜竺是连插嘴身份都没有。因此他也只得一边暗中资助刘备,一边恪守本分等待着陶谦让位那一刻到来。

这一日糜竺照例向陶谦请过安之后,走出了陶谦所静养小院。却不想他前脚才跨出门,后脚迎面就碰上了典农校尉陈登。时年刚满三十岁陈登,字元龙,乃是仅次于糜竺下邳二把手。早二十五岁时,他便已被举为孝廉,并出任东阳县令。中平六年,陶谦表其为典农校尉,徐州境内实行屯田。陈登当时虽年轻却将差事办得极为漂亮,他一上任便“巡土田之宜,凿溉之利”,不到一年时间里就取得了“粳稻丰积”成果。

只见这会儿陈登,腰挎长剑、身着劲装一派儒将打扮。看到糜竺之后,他立马礼貌地拱手招呼道:“糜别驾,早。”

“陈校尉,早。”糜竺以同样气态度回礼道。须知糜竺官职虽高于陈登,但下邳城,不乃至整个徐州,陈登名气都要比他糜竺响亮。这倒并不是说陈登屯田之功令其名满天下。而是因为陈登出身世家,乃名门之后。陈登祖父陈球曾官拜光禄大夫,陈登父亲陈珪亦做过沛国相。有如此显赫之家世,再加上其本身学识渊博,智谋过人,无怪乎陈登能三十岁之前就能平步青云。因此莫要说是糜竺了,甚至陶谦本人碰上下邳陈氏都得礼让三分。

而就糜竺打完招呼想要转身离开之时,陈登却意外地一把叫住了他道:“糜别驾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糜竺见陈登一副欲言又止模样,虽不知对方有何打算,却还是气地将其引入了自己位于刺史府衙门房之内。却说,两人个按主宾面对面坐定之后,糜竺率先探问道,“不知陈校尉今日找糜某有何要事?”

哪知陈登平视着糜竺,语气淡然地反问道,“糜别驾,使君此番可是想将徐州让给刘备?”

糜竺没想到陈登一上来就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惊讶之余,他不禁强忍住心中大骇,尴尬地笑了笑道,“陈校尉说笑了,使君何曾有此意?”

“哦?说笑?那使君将丹阳兵拨给刘备可是说笑?糜别驾送粮给刘备可是说笑?”陈登一针见血地追问道。

“陈校尉想哪儿去了。使君将丹阳兵调拨给刘备乃是为了让其驻守沛县抵御曹军。而糜某出粮资助刘备亦是不想沛县驻军因粮荒而动摇军心。”糜竺略带心虚地辩解道。其实他也知晓陈登不似那些寻常世家子,乃是有真材实料当世俊杰。自己这番狡辩多半不能取信于陈登。然而下邳陈氏与汝南袁氏交情非浅。特别是陈登之父陈珪早年曾与袁术交往甚密。值此特殊时期,糜竺又怎敢轻易向陈登透露自家主公计划。要知道袁术可是一直都想将徐州收入囊中。

事实也正如糜竺猜想那样,陈登对他那拙劣解释显得颇不以为然。只见这会儿陈登袖手而坐上下打量了糜竺一番后,长叹一声道,“看来糜别驾不信任登啊。罢了,糜别驾虽心有芥蒂,登却不可不以诚相待。不瞒糜别驾,登以为眼下陶使君时日无多,吾等得找一使君坐镇徐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