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管郡承眼睛啊。”蔡吉阁下茶碗微微笑道,“没错,吉今日来此正是想与管郡承商量点事。”
“小蔡府君,汝招安海贼,推广水车,改进屯田,乃至吟诗作赋,件件做得漂亮。哪儿还用得着找人商量。”管统冷笑着努了努嘴道。
蔡吉被管统如此一讥讽,不由心想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小心眼。算啦,看你主子袁绍面子上,咱太守肚里能撑船,不同汝一般见识。想到这里蔡吉便微微躬身向管统解释道,“管郡承明鉴。吉那日招安海贼乃是应急之举。汝也知段奎等人借救灾一事中包私囊,吉一介傀儡怎能与这等地头蛇对抗。唯有先招安了这伙海贼,安抚下民心再说。至于推广水车、改进屯田,吉确实早有打算。只是碍于段奎、黄珍等人监视得紧,吉才暂时无法同管郡承商议。不过吉相信以管郡承智略定然会支持此等惠民之策,断不会像段奎那般目光短浅。”
管统见蔡吉他面前态度依旧谦卑,便也稍稍顺了下气。须知自打蔡吉从徐州回来后,便再也没有同管统联系过。加之段奎之后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提引其他人来做太守之事。这让管统一度怀疑蔡吉是否是与段奎一同联手诓骗自己。不过之后水车事件,让管统彻底放下了心。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次正是这位小蔡府君给段奎那老儿下了个大套。以至于那老儿现下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就算是如此,管统依旧对蔡吉有些放不下心。关键还是他之前花了钱粮拉拢东莱水军不见成效,而蔡吉却俨然已被管承那海贼奉作了主公。奉一个女娃儿做主公?这是啥世道!两相对比之下,也难怪管统会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既然蔡吉本人已经跑来向自己低头了,管统自付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也不能同一个女娃儿多做计较。因此他跟着便端正了坐姿直切正题道:“那小蔡府君同统商量何事?”
“不瞒管郡承,吉正打算组织一支商队出海前往三韩交易。”蔡吉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想法。
“出海贸易?汝招安海贼就是为了这事?”管统皱着眉头问道。
“是。吉确有此想法。”蔡吉半假不真地点头应道。
“让用贼船前往三韩贩货?亏汝想得出。汝可知三韩向来给公孙度上贡,东莱此举无疑是虎口夺食。”管统说罢,又紧盯着蔡吉一字一顿道:“小蔡府君,汝这等行径与汝刚才所作之诗颇不相符呢。”
蔡吉心想刚才那诗说是你老婆。本姑娘可不是薛宝钗那等安分守己,藏愚守拙女子。不会甘于充当尔等男子牺牲品。不过想归想,这等狂言蔡吉现下是说不出口。因此她当即低着头回应道:“吉虽也想做个如白海棠般端凝庄重闺秀。只可惜而今天下大乱,礼崩乐坏,吉一柔弱女子又怎能独善其身,故也只得百计钻营谋一份平安而已。”
“哼,汝即知女子柔弱,为何不求一丈夫保汝平安?”管统翘着鼻子冷哼道。
“管郡承言之有理。吉是柔弱女子,亦如东莱是贫弱边郡。吉尚未找到良人,可东莱却已找到所投之势。故吉此替东莱恳请袁公保东莱平安。”蔡吉说着风姿绰约地向管统俯下了身子,亦如东莱郡向袁氏低下了头。
蔡吉谦恭态度虽极大地满足了管统自尊心。但管统终究不是袁绍,何况与三韩通商一事还涉及到公孙度态度。故此刻因此面对蔡吉请求,管统只是端起茶碗不咸不淡地说道,“小蔡府君,恕统直言,汝现下尚不能衙门做主。这替东莱向袁公求保护一事又从何谈起?”
“管郡承明鉴,东莱地贫人稀,却强邻四环,唯有投一明主,方能自保。此乃大势所趋,非鼠目寸光之辈所能阻。”蔡吉说到这里,豁然起身,直起了腰板平视管统道,“故吉或许不能衙门做主,但吉却能替东莱做主!”
“小蔡府君好大口气。汝凭什么替东莱做主?”管统不以为然地冷笑道。他看来蔡吉这完全是虚张声势。倘若蔡吉只是像上一次那般以个人身份向袁氏表忠心,那管统大可给予她口头上承诺。可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蔡吉打着东莱旗号投靠袁氏同时,亦要求袁氏向其提供相应保护。不难想象一旦自己替主公应下此事,眼前这个屡屡行惊人之举女娃儿,必然会借袁氏之名狐假虎威与公孙度争抢三韩之利。既然涉及到了具体利益分配,作为袁绍东莱代理人,管统自然会三思而行。
然而面对管统讥讽,蔡吉却并没有退缩,没有心虚。相反此时她极为自信地冲着管统悠然笑道,“凭现下龙口水寨八百水军,凭黄县大营五千驻军!”
虽说管统早就知道蔡吉与太史慈等武夫往来甚密。但此刻乍一听蔡吉如此强势地表示其能仰仗武力控制东莱,管统眼皮还是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五千八百人马袁绍这等大势力面前或许连塞牙缝都不够,可其对东莱意义却不下于百万大军。因为整个东莱郡驻军,哪怕加上各县府差役,也未满一万人。况且蔡吉所提到这五千八百人还是东莱郡为精锐人马。倘若事实真如其所言,那岂不是意味着眼前这女娃儿黄县实力俨然已经凌驾于自己甚至段奎之上?!想到这里管统心惊之余,表面上倒还是能保持镇定。毕竟管统只是一介文士,他所仰仗根基不东莱而袁绍。故蔡吉亮出底牌后,管统却还是颇为傲慢地反问道:“哦?小蔡府君肯定那些武夫会站汝这边?”
“管郡承觉得吉有胆子拿这种性命攸关之事开玩笑?”蔡吉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不知为何,管统虽自付有四世三公袁氏撑腰,但此刻面对眼前这个十四岁少女坚定目光,他竟多少有了些心虚。于是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心中波动,管统假意垂下眼帘品了一口早已冷却茶水道:“就算事实确如汝所言,东莱又如何向袁公表忠心?空口白牙话太无诚意,总得有个凭信才行。”
蔡吉听管统问起了投诚条件,便知两人间对话终于进入了实质性阶段。于是她立马再一次向管统俯身叩首道:“倘若袁公肯受东莱之忠,东莱愿向袁公献上粮草,以表诚意。”
管统见蔡吉直接就拿眼下袁军急需粮草表忠心,不禁脸色一缓,搁下茶碗笑道:“小蔡府君真乃淳厚之人。如此大礼定能讨得主公欢心。汝放心东莱投诚一事成矣。”
“管郡承过奖。吉只知东莱既然奉袁公为主,便得为袁公分忧。何况一旦东莱与三韩通商,粮荒一事必能迎刃而解。”蔡吉保持着俯身姿势答道。
既然已知三韩通商所得粮草将有一部分会献给袁绍,管统自然是对具体交易事宜上了心。却见他皱起了眉头向蔡吉探问道:“那小蔡府君打算以何物同三韩交换粮草?东莱这几年天灾不断,地里庄家连年歉收。难道要用布匹、铁器同三韩换粮草?可统听人说三韩人善种桑养蚕,其铁器也是名满辽东。要不用漆器、陶器与三韩交易如何?虽说东莱不产漆器陶器,但府君可差人前往周边州府收购货品再转卖给三韩。”
蔡吉见管统绞脑汁地勾画起了外贸大计,不由起身欣然点头道:“管郡承言之有理。东莱地贫物乏,须敛积以轻,散行以重,方可得什倍之利。故吉打算先用郡府仓库里铜钱来同三韩交换粮草。”
“敛积以轻,散行以重?小蔡府君读过《管子》?”管统上下打量了一番蔡吉,跟着却又脸色古怪地笑了笑道:“不过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眼下谷价已一斛值五十万钱。郡府仓库里那点铜钱怕是换不回多少粮食。”
蔡吉之前已同段融商量过贩钱大计,又怎会被管统如此幼稚理由所说倒。只不过鉴于保存实力考虑,蔡吉不打算将未来对外贸易实际利润告诉管统。于是她便顺着管统说法,以《管子》中表述向其分析道,“管郡承此言差矣。谷价一斛五十万钱是中原,而非三韩。而中原之所以会谷价一斛五十万钱,是因为连年大旱粮食歉收,以至于谷子有价无市。加之董贼滥发小钱,才至中原粮贵钱贱。然三韩却是粮草充足,独缺铜钱。故吉乃是以中原轻贱之钱购回三韩轻贱之粮,此正所谓敛轻。至于商队回东莱后如何散重,就不用吉多做解释了吧。”
“以中原轻贱之钱购回三韩轻贱之粮!妙哉!小蔡府君真是深谙管子理财之道。”管统听罢蔡吉一番解释,当即心悦诚服地拍手称赞道。
不过此时蔡吉却心中对管统反应颇为不屑。她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根本就只说对了一半。三韩粮食充足确实没错。可仓库里那些铜钱质地那么差,怎能以面值直接购买粮草,还真当别人都是凯子啊。话说,三韩人之所以会用汉朝五铢钱做货币,一来是因为其仰慕中原文化,二来也同三韩缺铜有关。所以相比想到将铜钱当货品贩卖段融,管统这方面天赋与眼光确实差了许多。因此蔡吉当即便将管统划出了外贸小组名单。
而管统尚不知自己商业眼光被对面少女打了低分。此时他正沉浸袁氏未来将从三韩贸易中获取巨大利润喜悦之中。不过这样喜悦之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管统很就又想到了自己东莱老对手段奎。只见他立马皱起了眉头向蔡吉提醒道:“小蔡府君此策虽妙。但统恐有人会从中作梗。”
“哦?何人会阻碍如此利国利民良策?”蔡吉故作不解地问道。
“三老段奎!”管统咬牙切齿地道出了那个如鲠噎名字。
蔡吉一听管统果然又攀咬起了段奎,不禁无奈地笑道:“管郡承多虑了。段老虽为人古板,但终究还是为东莱百姓着想。吉相信其会明辨是非支持出海行商一事。”
“看来小蔡府君对那老儿评价颇高。不过府君可还记得当日汝坦言要全郡推广水车之时,这老儿是如何装傻充愣?而那日黄珍提议要以工代赈招流民屯田之时,这老儿又是如何推三阻四?”由于此刻身处僻静禅房,故管统谈起段奎来一口一个“这老儿”,丝毫不掩饰其对这老对手厌恶。
“这两件事段老确实做得不够识大体。不过吉以为段老之所以会如此锱铢必较,只是不想太过劳民伤财而已。毕竟东莱刚经历过旱、蝗二灾,眼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蔡吉想了想后替段奎解释道。蔡吉看来与其窝东莱这么块豆腐干大小地方,为屁大点事整日斗来斗去,哪有啥钱途可言,只会空耗精力而已。不如将各色人等收拢到身边,使他们与自己一起为为远大利益共同奋斗。因此这会儿蔡吉虽不指望能一下子让管统与段奎冰释前嫌。却也希望能借这一次机会,让二人暂时放下个人恩怨,至少别再为一些莫名其妙事互相抬杠。
然而管统又怎知蔡吉用心良苦。此刻他眼见蔡吉为段奎说话,不由酸溜溜地说道:“看不出,小蔡府君还真是处处都为段奎开脱。”
“管郡承误会了。吉先前那番话并非是为段老开脱,而是为了东莱着想。毕竟段老乃黄县,乃至东莱豪绅富户之首。其言行多少也代表了这些豪绅心声,故吉身为一郡之首自然不可不顾民声任意妄为。”蔡吉说罢,又颇具深意地看了管统一眼反问,“何况袁公也不想只得土地,不得民心吧?”
管统被蔡吉如此一说,也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小心眼了。确实,眼下头等大计是要帮主公拿下东莱,而非是与段奎这样土财主一争长短。想到这里,管统便一改先前咄咄逼人,反倒是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蔡府君言之有理。其实统也不想与那段奎多做计较。只是此人太过排外,统恐其不肯臣服于袁公。加之段奎出身商贾对钱颇为看重,其会否肯调出压仓之钱用以同三韩交易,还不得为知。小蔡府君,汝可得做好坏打算。”
“管郡承所虑,吉也明白。故吉打算此番让段奎长子段融来统领商队,任命其为东莱特使。不知管郡承以为如何?”虽然蔡吉心中早有了详计划,但面子上她是颇为气地征询着管统意见。
“让段融统领商队?”管统皱眉努嘴道。显然他对段融映像也不比段奎好到那里去。
“是。吉让段融统领商队理由有三。其一,段融乃段奎之子。令段融统领商队可打消段奎疑虑。其二、段融精通商道。由其统领商队与三韩交易不怕吃亏。其三、段融乃是本郡仓曹掾,其举手投足间皆有官宦气息。由其作为东莱特使出使三韩交易,比寻常商贾有气势,能镇得住蛮夷。”蔡吉板着手指逐一向管统解释道。
但管统依旧还是紧锁着眉头摇头道,“话虽如此,可小蔡府君就不怕段融会从中作梗?或是中饱私囊?毕竟此子出身商贾,同其父一样是个狡诈之人。”
哪知蔡吉听罢管统一番絮絮叨叨忧虑,却狡黠地一笑反问道,“段融若是从中使诈岂不是正中管郡承之意?”
管统听蔡吉如此一问,顿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是啊,倘若段融敢借此事使诈,吾等便可趁机治他罪。甚至就算第一交易效果不理想,吾等也可将责任推卸于段融身上。”
蔡吉如此提醒管统本意是想说服其支持段融做特使。但此刻眼见管统一副摩拳擦掌模样,蔡吉真怕这男人到时候别为了找茬而找茬,将她好不容易挖到商业人才给咔嚓了。于是蔡吉连忙向其劝阻道,“管郡承此言差矣。吾等现下因期盼段融办好差事,为东莱贩回多粮食,如此一来东莱便可向袁公献上大批粮草。怎能因个人私怨而期盼其失败呢。”
先前还跃跃欲试想要抓段融把柄管统听罢蔡吉提醒,不由老脸一红,讪讪低头道,“小蔡府君教训得是。统不知轻重,险些误了主公大事。”
蔡吉见管统一大男人竟也被自己说得脸红了。不由感叹管统心胸虽狭窄,但倒也是个直性子。这样人总比小心眼加闷葫芦好应付。因此她跟着便向管统劝说道:“人有七情,自有喜好与厌恶之情。郡承只需像吉这般时常感念,天下无恒古之敌,便不会再因个人好恶而误大事。”
“天下无恒古之敌?”管统低声默念了一遍蔡吉,当即动容地向此蔡吉俯身行礼道,“善,管统受教。”
可此时管统那里知晓,蔡吉这句“天下无恒古之敌”,乃脱胎于“没有永恒敌人。”而这句后世名言下半句是,“也没有永恒朋友,只有永恒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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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蔡吉来说摆平管统并不代表东莱就真已受袁绍保护。事实上蔡吉许诺粮草上贡之前,一切都还只是她与管统私下间口头承诺而已。正所谓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势力与势力之间纽带关键还是“利益”二字上。因此蔡吉与管统会面后第二天,便趁热打铁着将一干东莱上层招到太守府商议出海与三韩贸易一事。由于蔡吉之前已同太史慈、段融等人定下出海计划,之后又就同三韩贸易一事与管统达成了默契,故眼下她所要说服人就只剩下了段奎与黄珍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