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粟桐打电话时,能听见背景里的行车声,应该是顶着烈日还在外面查案子,今天最高温度有三十六度,大部分户外作业都停工,就算没有带薪的高温假,也要强制休息,不想热死人,唯独粟桐他们不能怠工,否则亡魂会多叫一天屈。

穆小枣也处于同样的位置,她知道粟桐辛苦,但心里就是忽然梗了一下,粟桐昨晚要是表现出别扭模样,生点挂在脸上的气,穆小枣兴许没这么介意,但偏偏粟桐昨天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是穆小枣自己发现的、

既然粟桐要玩儿这些虚情假意,那穆小枣也懒得戳穿她,相互之间保持距离是穆小枣最擅长的部分,她不介意给粟桐上一堂名为“客客气气,互不相干”的课。

心里是这样想,穆小枣却怔怔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按粟桐的性格,应该会再打回来问一句挂电话的原因,可是手机不见动弹,背板都开始捂得有些热。

穆小枣将手机往床上重重一摔,片刻之后摇了摇头,她拽紧身上披着的薄衣走出了病房。

中午的休息时间,门诊科室已经不让进人,现在急诊在运营,穆小枣吊着只手到处走也没人管她,医院毕竟人多,有几个熟面孔的医生跟护士也很难撞上,而吃饭时候最多话,穆小枣找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了下来,学粟桐听一些闲话。

最近医院里最大的事只有张国平坠楼这一桩,各种奇葩的病人和案例听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了张国平的身上。

张国平在这里人缘还算不错,他是个书呆子,为人比较直,但老婆很会做人,倒是落了个好口碑。

前面部分是关于张国平私生活的,穆小枣不太感兴趣,只间歇听了个大概,跟粟桐昨晚说得一样,有怀疑张国平出轨的,也有觉得他人品不错,夫妻之间也没有貌合神离的表现,应该不是出轨的,最后又是一通囫囵话。

穆小枣感兴趣的是后面说起了张国平最近的异常,张国平是个学术造诣非常高的人,就算不是为了钱,也会主动承担一些高难度的手术,可是近几个月来张国平的手术却越做越少,最后甚至万般推辞。

这不是他的秉性,加上一台手术牵扯的人不少,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少,张国平每次的借口都是身体不舒服,不能撑下一台手术的时间,可是问起哪里不舒服,他又含糊其词。

“我觉得张国平不像是在说谎,”有个女医生道,“他近半年来脸色的确不好,偶尔唇紫咳嗽,好像还头晕……我问过他是不是心脏不舒服,他没正面回答,我也没深究,张国平自己就是心胸外科的主治医生,应该有判断能力。”

“心脏有问题?平常也不见他说啊。”接话的有些奇怪,“我们医院心内心外都还不错,他自己也是个医生,又很年轻,要真的心脏有问题,治就是了,又不是治不起,干嘛想不开跳楼啊?”

“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张医生给自己诊断过,发现是绝症,活不了多久了才提出离婚,把后路都留给家里人,然后才……”

话没说完,就被“嘘”了一声打断,“还是少谈论张医生吧,人都死了跟我们好歹同事一场,老这么把他跳楼的事翻来覆去的说,我怕他死不瞑目。”

医生跟护士们见多了死亡,心外科更是个常常接重症的地方,迷信的说法一出来,当场死寂,各人吃着碗里的饭,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穆小枣也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多小时,她想知道的已经掌握十之八/九,张国平跳楼之后,郭瑜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准确来说张国平不是跳楼,而是被扔下楼。

他之前已经大量失血,整个人处于休克状态,别说扔下楼,就是拿烙铁烫都不一定有知觉,张国平也是早就料到与虎谋皮,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房子卖了,家里人要么送去外地要么送出国,接下来的日子还能安稳。

除去这些,郭瑜还发现张国平有非常严重的冠心病,也就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已经到了随时会发生心肌梗死的地步。

按郭瑜的说法,张国平这颗心脏就像是八十开外,吸烟酗酒,高糖高脂里泡出来的,就算后续治疗全部跟上,他也活不了多久,随时可能猝死。

粟桐后来查过张国平的家族病史,发现他爸爸和奶奶都是因为冠心病在四五十岁就去世了,想必他从基因里就对高油高脂以及香烟和酒精的承受能力偏低,旁人的生活方式对张国平来说,就是慢性毒药。

基于这种原因,张国平很可能跟幕后集团达成了交易,想几个月内挣足下半辈子都够花的钱,就算他以后死了,家里人也不必担心饿肚子。

只是张国平几个月前为什么要跟任雪联系?任雪几个月前就在医院里杀过人?

这要查起来不至于大海捞针,也属于难以下手,三院可是整个章台区最大的医院,在整个省也能排进前五,又是一家综合医院,每个月都要接待各种病人无数。

据穆小枣对任雪的了解,她杀人不同于郑光远的干脆利索,任雪更偏向于“自然”和“艺术感”,有些是意外,有些是与某些疾病症状相同的投毒,除非定向去查,否则很难知道是被人所杀。

如果说郑光远是狠,那任雪就是阴,后者更让人毛骨悚然。

穆小枣原本是再也不想看见任雪那张脸,她对任雪的厌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穆小枣觉得继续发展下去,都不用看见脸,光是听声音就会条件反射。

可是张国平已死,任雪也在警方的控制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挖掘出他们的背后之人,任雪便成了唯一的引线,说不定这几个月前被杀之人能牵扯出更多线索。

穆小枣知道自己今天非得见任雪一面,却没急着动弹,试图想个一针见血的方法,让任雪老实交代的同时,少说那些翻旧账的废话。

有护士发现她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还以为在等医生,于是好心道,“现在只有急诊有人,你要看病的话得去急诊。”

穆小枣摇了摇头,“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那你也不能老在这儿坐着啊,”护士手里还拎着保温杯,刚吃完饭,准备倒个水喝,“你要是想休息,外面有长条凳子……我留意你挺久了,还以为你是来找人的呢。”

穆小枣:“……”

她没说话,托着受伤的胳膊如护士所言坐到了外面的公共区域。

这么长时间才被人“请”出去有点脱离穆小枣的预料,她原本以为自己连话都听不全。

做警察的,难免要有这样的厚脸皮,为了线索强制性侵犯别人的社交范围……然后被轰来轰去。

第67章

公共区域此时还比较安静, 墙上挂着一口四四方方的塑料钟,跟市局常见的那种很像,只要走秒, 都会在安静的时候发出“嚓嚓”的声音。

别人兴许会觉得这种声音烦, 穆小枣却很喜欢,她年幼的时候, 家里还不像而今这般有钱到脱离现实,也住过老旧的小房子,爸妈常常不在家, 家里就挂着一口类似的电子钟, 穆小枣写作业时,耳边只有死寂, 唯独电子钟不离不弃发出点声响,让穆小枣不至于孤独。

童年这点依赖变成了长大后的习惯,有节奏的走秒能让穆小枣的思维更加清晰,心情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烦躁, 她手指尖微微捏着, 这才想起刚刚跟粟桐生气把手机扔床上忘了拿,现在想找人问询一下消息都难。

幸好任雪也是单人病房,与穆小枣属不同楼层却很顺路, 穆小枣只是下来听一听闲话, 听完了就可以回去,手机卑微的嵌在被子中, 穆小枣摔得太用力,在床上弹了一下, 她又不喜欢装手机壳,导致手机边缘有点磕碰, 形成一个小小的凹点。

穆小枣用指尖刮了一下,原本还觉得这点伤没什么,不凑近仔细瞧,不太能分辨出来,穆小枣本身也不是个强迫症,可是打开手机后,看着里面六七条的未读消息,全是粟桐发过来的,穆小枣便觉得这点凹陷被无限放大,在指尖下像个环形山。

她犹豫了会儿,肢体常年被理智驱动,直接绕过了感情的严防死守,等穆小枣反应过来,已经打开了对话框。

前面几条不是粟桐的口吻,穆小枣怀疑是张娅代发

粟桐的手机,她四肢健全,执行得又是查探任务,风险性不高,怎么让张娅发消息?

“副队,你跟队长说什么了?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

“副队,你要不来市二中一趟吧,队长烈日底下一动不动,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啊!”

“副队!你理我一下,你要是再不回消息我就哭给你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