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出门,徐华就狠狠松了口气,板凳对他来说有点小,腿坐得发麻,现在正扶着墙倒抽凉气,“队长,我怎么感觉这67栋里就没有正常人,你看看啊,被灭门的孙济果与毒贩勾结,杨征家里父子都行凶还藏尸在家,而这304……”
徐华哆嗦了一下,“进门就供着那么多神佛像,我觉得不像什么虔诚的信徒,连搞封建迷信都算不上,整个儿一邪/教的感觉。”
徐华的爷爷奶奶也封建保守,他很小的时候发高烧,都不让去医院,非得喝什么符水,一根钢针沉底,用黄符和香燎过,喝不下就灌,结果越烧越高,差点烧成痴呆,导致徐华留下了严重的童年阴影,看见神佛和香就退避三尺兼头疼。
还不只是烟雾缭绕的环境,郭宏这对父母也让人心里发毛,周欣表现得像是一无所知,但她真的一点都不怀疑郭宏去向?也不怀疑郭建明为什么要在报警时撒谎,谎称郭宏放学后没有回家?
徐华这么多天在市二中及周围调查,老师们对校内事三缄其口,但关于郭宏的学习一类还是照常回答,按班主任的说法,郭宏家望子成龙的人是周欣,郭建明根本管都不管。
也就是说,那压抑到毫无生机的书房,椅子上的束缚带,都是周欣的杰作。
至于郭建明,他得体有礼,想尽办法镇压恶鬼,就是没有半分后悔和愧疚。
这个家庭就像处在巨大的困境中,每个人都过得痛苦、恶心却无能为力。
相较之下,也许郭宏是唯一的正常人,只可惜这个正常人已经死了。
粟桐轻声叹了口气,“先把郭宏的案子了了吧,按周欣所说,那辞职回老家的阿姨应该知道些什么,找到她我们就会有重大突破,这件事徐华你去办,我跟小娅再去一趟市二中。”
徐华这张脸在市二中出现的次数太多,他再去容易引起有心之人的警惕,而徐华自己也不是很想凑这份热闹,他高高兴兴的将笔录本一卷,“那我先去附近派出所了解一下情况,队长,你们去市二中最好留个心眼,那里面个个都是老狐狸。”
徐华还不是老刑警,可也干了有一年,这一年在市局高强度的工作,累积得经验非常吓人,在市二中徐华却屡屡碰一鼻子灰,要不是旁敲侧击,恐怕连手里这点微薄线索都拿不到。
“你放心,我们不会以警察的身份去调查。”粟桐微微笑起来,“我得为之后的计划铺路。”
张娅顶着一脑门问号,“队长,你什么时候会制定计划了?”
刚问完就被粟桐故意甩过来的马尾扫了一脸。
温度是越来越高,天地之间宛如蒸笼,张娅的车迎着初升的太阳停了一上午,里面能将人烤熟,坐垫烫屁股,在空调的帮助下行驶了半小时才勉强不再出汗。
粟桐在车上简单说了一遍计划。
总之两个人得冒充学生家长,按年纪来说,粟桐跟张娅都不像有个十五六岁甚至更大的孩子,所以自称“姐姐”,又怕老师问起学生是谁,叫什么名字,几年级,在哪个班,要应付过去只能说今年才参加中考,孩子成绩不错,作为姐姐要在老牌的几个高中里帮忙挑一挑选一选。
既然要挑选,就得各个方面都做对比,同时粟桐会自称校友,目前的职业是老师,有编制,可能年底会调来市二中,这一趟不仅是为家里的妹妹看,也是为了自己看。
张娅对这弥天大谎习以为常,刑侦大队的人为了不惊动嫌犯,经常会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做伪装,张娅之前甚至冒充成通下水管道的工人,因为对方不相信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是通下水道的,还免费送了一圈服务。
张娅是能干,嫌犯逮捕归案时还有同一栋的居民把她认出来,邀请她到家通下水道,甚至一度成为居民心中的行业标杆。
只是……张娅问,“队长,你是打算到市二中卧底?”
查探只要用学生家长的身份就够了,后面一连串的职业、编制和未来规划显然多此一举,除非粟桐有更长远的打算。
东光市最繁华的路段真是什么时候都能堵得人火气上涨,前面似乎是发生了剐蹭,导致后面纹丝不动,张娅调了下后视镜,她的眉心微微蹙起,“队长,你看见后面那辆灰色轿车了吗,尾号306的那辆……这个月我撞见第六次了。”
东光市很大,算上郊区和下辖县乡,两辆车能在一个月里撞见三回都是小概率事件,何况这个月才开始不到十天,就算两个人非常有缘分,也不该有这么多巧合。
粟桐第一反应是暗中跟踪自己的人又回来了
当然不是何虫,他是重刑,在凝枝园被抓之后,不关到两鬓斑白恐怕是放不出来,再严重点甚至是无期或死刑,监视这个活儿他这辈子肯定是干不了。
可是回想起来,自己单独往来也有好几次,并没有看到过这辆灰色轿车,对方的跟踪技巧很成问题,张娅甚至能说出一个发现它的具体数字,这点跟何虫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跟踪技巧这么差,粟桐却没发现过它的痕迹,可见这辆车的人并不是在跟踪她。
“小娅,你爸妈在家吗?”粟桐忽然问。
张娅奇怪,“在啊,怎么了?”
粟桐摇摇头,“没什么,兴许是我疑心太重……你最近也别嫌远,尽量回家住吧。”
张娅家跟穆小枣一样,都在高新区,高新区离市局太远,通勤不堵车要一个半小时,刚毕业的时候张娅还愿意住家里,市局的工作稳定后,她就搬出来自己租了套房子。
“是不是跟后面那辆车有关?”张娅又往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我老早就觉得不对劲,不会真的是犯罪分子想报复吧?”
“不一定,你也不要多想。”粟桐轻声道,“让他跟着,我们从市二中出来后再解决这个麻烦。”
张娅还以为粟桐想拖上两天,先搞清楚对方的目的,谁知这么急,今天就打算收网……只是都打算今天抓人了,为什么还要自己回家住两天?
第66章
堵车的区域离市二中不远, 事故处理完后十多分钟,张娅已经载着粟桐到了学校门口。
两人先不紧不慢地吃了顿午饭,然后趁着午休时间进市二中。
市二中的保安尽职尽责, 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让进, 后来还是粟桐托了关系,让一个主任带进去的。
准确来说, 这不是粟桐的关系,而是穆小枣的关系,这位办公室主任原先教过穆小枣, 至今逢年过节, 穆小枣还会拎着东西去探望她,也因此粟桐才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打电话的时候粟桐背着人, 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地方,顺便问了问穆小枣医院的情况,穆小枣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一句, “你自己小心。”就把电话挂了, 粟桐听着忙音良久没有反应。
医院里的事跟任雪有关,穆小枣又跟任雪纠缠不清,粟桐还记得她上一次过呼吸发作就是因为跟任雪说了几句话。
粟桐知道穆小枣拎得清, 不管她跟任雪之前是什么关系, 现在却是一警一匪,粟桐也不会因为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暗恋情愫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嫉妒任雪。
她只是觉得任雪和郑光远就像穆小枣生命中的血痂, 好了又裂,裂了又好, 偏偏穆小枣什么都不说,而自己只是无能为力地旁观者, 穆小枣也只让她当个旁观者。
粟桐有些气闷,手脚和躯体瞬间僵硬难以动弹,她在心里轻轻苦笑了一声,“小枣儿为了任雪过呼吸,我又为了她白日‘鬼压床’,真的是好大一笔冤枉债。”
一瞬情动想割舍就是个漫长的过程,粟桐也不知道自己要耗费多久才能平平稳稳接一通穆小枣的电话,但她知道自己是刑警,不该这样受情感左右,烈日之下如一尊雕像,除了心脏,哪里都动弹不得。
而穆小枣自挂了手机之后也愣住半晌,她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披着外衣站在窗前,单人病房的楼层普遍比较高,来往的人少所以私密感更好,从窗户望出去是高高矮矮小半个章台区。
窗户很大,几乎打通了一面墙,阳光没什么诗情画意的浪漫,直愣愣照在瓷砖上,穆小枣站在阴影处吹着空调,光看那层淡黄色反射而成的晕,就能猜到外面的温度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