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铸邦没开口,他深深盯着粟桐,粟桐的厚脸皮有些遭不住刮,她推着穆小枣赶紧离开是非之地,“我现在就去查案,今天肯定会有突破性进展。”
粟桐以前达成过一个成就“两小时往何铸邦办公室跑三趟”,还都是被喊进去的,就跟上学的时候班主任的呼唤差不多,好学生心里都要突突一下,粟桐向来是成绩无可挑剔,做事令人头大,所以周遭有人看见她又从支队长办公室里出来,第一句问候就是“粟队又闯祸啦?”
粟桐不服气,她当着穆小枣的面嘀咕,“明明是我们两个一起出来,怎么就是我闯祸了?”
穆小枣将手平摊,托着自己的下巴,“这不是一张闯祸的脸。”
然后她指了指粟桐的脸皮子,“但你的是。”
办公室前的走廊并不宽,左侧还有人往相反的方向走,粟桐跟穆小枣的活动范围被进一步压缩,原本就离得很近,走路摆臂时不经意还会碰到一两下,穆小枣的指尖几乎贴着粟桐面皮子擦过去,粟桐这才发现她手指上也有浅浅的两道伤口。
都只是割破了皮,最开始可能渗了点血出来,不过眼下一点殷红色都没有,还略微泛白。
“酒瓶子弄得?”粟桐的目光追随着伤痕,“我看杨谦南的伤两天就能好的差不多,他上车的时候还要耍无赖,早知道你也划伤了手,就该跟着一起去验伤,划痕要在大拇指,就讹他一道。”
“省省吧,”穆小枣掐了一下伤口,“你没看见何支头发都快气掉了,我们要是跟杨谦南比无赖上了新闻,他老人家还得少活十年。”
说完,穆小枣抖了抖肩膀,“我现在是停职状态,没有警徽加身也没有那么多束缚,我先去查郑光远跟何虫,你要是需要我帮忙,直接打电话。”
“你不跟我回现场了?”粟桐略微有些惊讶,“我可以聘用你当个顾问。”
粟桐没预料到穆小枣还真放下了警徽打算去当独行侠,就像穆小枣没预料到粟桐会以旁门左道来挽留,她们的脚步一前一后停在了电梯门前,粟桐又道,“我需要有个人在外面帮我纵观全局。”
木天蓼小区的案子越查越大,眼下各方都有牵扯,粟桐不仅得就单个的案子来解决,还需要理清每件事里的关联,之前还有穆小枣可以分担一下,要是她现在真的两手一撂,粟桐得累个半死。
再说粟桐在杨谦南家中对自己这位副队有了新的认识,穆小枣那瞬间表现出来的是不顾一切和同归于尽,她几乎要越过那条底线,但同时,穆小枣克制力又非常可怕,她仿佛在悬崖之间走钢丝,只是摔下去的时间点也在穆小枣的掌控之中。
这也是令粟桐担忧的点,危崖悬索,求得是平安落地,而穆小枣却像是注定要掉下去,问得不过是哪一天。
粟桐又道,“你别涉案,也别出现场,帮我监督监督徐华和张娅的工作……尽快把木天蓼小区的案子结了,也好有更多的精力放在郑光远身上。”
电梯的大门已经开了良久,里面站着抱资料的内勤人员,见她两迟迟不上来还给留了门,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干内勤的小伙子咬牙切齿得又把门关上了。
粟桐永远不会步步紧逼,她心里急切的想要穆小枣给个明确答复,可肢体语言仍然是放松的,甚至仰头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泪水溢满眼眶,睫毛上都沾了几滴,一副慵懒从容的模样。
穆小枣沉默了很久,电梯一轮又一轮的停在面前,把市局这个时间段坐电梯的人都差不多惹毛了,穆小枣才道,“……要是被支队发现了你去解释,我完全是被你这个队长胁迫。”
问题不大,反正粟桐一个月里有28天在挨骂。
杨谦南的家还封锁着,由于这个案子并非重案要案,能封锁的时间并不长,杨谦南验好伤后还能用醉酒闹事跟袭警的罪名关押一天,等他回过神提起行政诉讼,就不得不解封。
时间紧迫,粟桐却没有第一时间前往杨谦南的家,而是隔着审讯室的玻璃,看着里面的杨征。
杨征是作为袭警案的证人被传唤的,也是他一口咬定杨谦南没有动手,他爸只是抬起酒瓶喝酒却被执法人员打伤,所以穆小枣所说“袭警”、“口头警告”和“正当防卫”都不成立。
他态度过于笃定,加上年纪小,更容易取信于人,连负责审讯的警员都开始怀疑当时有暴力执法的可能,逼不得已何铸邦才收回了穆小枣的警徽,让她停职接受调查。
天色已经不早,杨征坐在审讯室里有些无聊,他一开始还会盯着单面镜看,后来开始盘玩装水的一次性纸杯,中间有警员给他送了点吃的,杨征只问了一句,“我明天还能去上学吗?”
警员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了句,“看调查结果。”
“为了杨谦南撒谎作伪证,却始终不问一句人怎么样了,只关心明天能不能上学?”粟桐眯着眼睛,“这孩子是天生爱撒谎,还是单纯记恨警察?”
“恐怕是都有。他的生存条件严峻,酒鬼爸爸动辄要打要杀,每次去他家的民警却只会和稀泥,如果是我也会记恨警察,公信力就是这么丧失的……”穆小枣站在粟桐身边,她现在只能算是个围观群众,不能参与调查更不能参与审讯,但不妨碍她在粟桐旁边出败坏名声的主意:“我们没法证明他做伪证,自然不能关押,他家也被封锁着,不如直接送去医院吧。”
“让他跟杨谦南汇合啊?”粟桐侧目,对着穆小枣敬了一礼,“够狠,我再批点经费让他们爷俩在医院住一宿。”
杨谦南原本是死活不愿验伤,不想将房子腾出来,等警车到了楼下,大势已成不可避免,他就开始全身疼,非要告穆小枣暴力执法,还捂着胸口要死要活,粟桐也就顺水推舟,要给他做个完善的检查。
而能做伤情鉴定的医疗机构这会儿也差不多都关了门,只能给他来个简单处理,没办法出具诊断证明,必须等明天。
杨谦南原本伤得就不重,到了明天伤口结疤,最多也就是个轻微伤。
穆小枣就是冲着轻微伤去的。
“你可以走了。”警员推门进去向杨征宣布这个消息时,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们会派车送你去医院,等明天现场解封,你就能回家。”
“去医院?”杨征有些愣神,他转头望向单面镜,最终还是没有作声,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低头跟在警员后面,粟桐望着他的背影又道,“我再派个人盯紧他。”
杨征比杨谦南可狡猾太多了,他不会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反而温吞吞配合警察的一切行动,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连粟桐都自愧不如,他这样的自我显示型人格肯定还会有更极端的行为,粟桐甚至怀疑给他个条件,今晚就能开新闻发布会,痛斥警察无能。
第30章
木天蓼小区原本只是个不怎么热闹的老小区, 除了不愿搬家的老人就是些正在读书的孩子,这两天仰仗命案倒是泛出来一丝活力,动不动就扒在阳台猜又怎么了。
除此之外木天蓼小区周围还经常有可疑人物徘徊, 民警一出现这些人就跑得无影无踪, 这两天临近的派出所已经接了好几通报警电话,搞得人人疲惫不堪。
局里的事情已经解决完, 穆小枣留在63栋继续监视,粟桐则带着手套站在杨谦南的家中。
杨征卧室的相框已经第一时间送去了痕检部门,而此刻主卧的门打开, 里面确实喷洒过杀虫剂, 味道刺鼻,除此之外整个卧室并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还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床单被褥都用塑料布罩着,里面纤尘不染,看得出虽然不住却时常打扫。
然而这个“无特殊之处”只是相対别人来说, 考虑杨谦南家的情况, 这里的布置可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卧室里有种刚度蜜月的氛围,床头挂着结婚照,被单并非大红色, 而是略微偏粉, 窗帘侧边各挂着三枚灯笼,纸剪成, 沾了灯笼的形里面却是镂空,单纯图个精致和喜庆, 也不敢真的点着,而桌子上还有一根尚未燃尽的香薰蜡烛。
外面潮闷的像是要下雨, 张娅手里拿着空鼓锤从墙壁到地砖,边边角角全都敲了个遍,已经敲得满头大汗,两个小时之前他们已经拉上窗帘,在整个房间里喷洒了发光氨但是没有找到任何血液痕迹。
折腾到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很累,张娅垂头丧气地挨到粟桐身边,“队长,会不会我们怀疑错了,杨谦南要是真在家里杀了人,怎么会这么干净。”
“抗氧化剂就能干扰发光氨対血液的检测,而杀人之后除了藏尸还有抛尸,杨谦南现在表现出来的是粗鲁冲动,但放在以前可是人才。”
粟桐说着话,目光却没有看向张娅,而是在整个房间里游荡,她扣着掌心的橡胶手套,“天花板查过了吗?老房子本就低矮,他居然还做了吊顶。”
“徐华正在查,”张娅开了瓶水往下灌,“我们是从客厅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来的……他这家是真大,怪不得木天蓼这么好的学区房流通量却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