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1 / 1)

粟桐他们是步行,卫立言的人则是步行加开车,对车辆而言,城镇的路相对好走,一旦离开城镇,周遭大多是狭小的淤泥窄道,车辆很难掌控,粟桐三人因为先行一步,在被真正发现之前已经出了城镇,才能吊着追踪者,维持一个紧张但相对安全的距离。

匪帮劫车抢货杀人,他们也知道自己随时会遭遇报复,所以警觉度很高,“领地”内稍有点动静瞬间就有类似探照灯的东西扫射过来,随后就是几声枪响,由于粟桐三人还在领地边缘,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原因还是这几枪纯属警告,并没有往人身上招呼。

“现在好了,前有狼后有虎。”仃已经从闻皓背上下来,此时正全身紧绷站在粟桐身边。

那把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枪,最终还是被仃给拔了出来,她的射击姿势非常标准,标准到粟桐总感觉前面有个一动不动的靶,等着她射中十环。

粟桐伸手在仃的枪管上一压,“不要急,匪帮趋利,我们不是最好的目标,后面那些才是……如果有人送上一份大礼给你,你收还是不收?”

仃低语,“也不能排除匪帮先将我们杀了再收礼的情况,我们三个人,最多也就耗几颗子弹,在外角南,子弹可不是稀罕物。”

况且现在我在明敌在暗,想要反抗都找不到目标,这不是妥妥的找死行为?

就连相对仃算是身经百战的闻皓都有点动摇,他也随之拔出了枪,但这枪口却对准了粟桐,他怀疑这是粟桐玩得某种把戏,说不定此人与匪帮有所牵连,趁自己恐惧慌张骤失分寸之际,要将自己活捉或是直接杀了,反正她与同伴接过头可以直接回到良妲村,并谎称自己这个监视者是死在匪帮手中,与她毫无关系。

“我说过,我之前为了找朋友,曾到过这座城镇,”粟桐叹气,“你们能不能长点记性……从镇里到良妲村,只有这一条好路,绝大部分人,特别是外地人,因为不熟悉周遭地形,只能选择走这条路,我也是其中之一,而我当时并没有被抢。匪帮又不是路边毛贼,你身上三瓜两枣的他也要,再说,无论什么人他们都杀都抢,那直接把这条路封起来不就行了,本地人不走,货商警觉,也跟着不走,结果就是匪帮得不偿失。”

话正说着,探照灯又从他们身上掠过,像是确定这三个徒步的村民一穷二白没什么威胁,带枪也是正当防卫,甚至闻皓的还行,仃带的都不是什么好枪,淘汰了好几手的东西。

随后探照灯便挥了挥,像是提醒他们赶紧走,不要逗留,身后追着他们而来的动静越来越大,脚下土地在微微颤动,是大型车辆在逼近,而探照灯也不再理会粟桐这种微虫,贪婪得盯上了她背后车辆。

“我们继续往前走。”粟桐此时冷静的不像话,而枪声已经在她身后响起,很显然她送上的这份大礼匪帮的人很喜欢,狮虎闯入群狼的地界,因为自负恐怕会吃次大亏。

粟桐甚至还有闲心笑了笑,“真希望卫立言就在车上。”

话虽这么说,粟桐却知道卫立言不可能在车上,甚至没有参与追捕,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进入城镇之前肯定对周遭情况有所查探,退一万步讲,就算卫立言并不知道匪帮的聚集处,巨大的探照灯刺破黑暗时,他也一定会让车辆停下……

卫立言是享受猎杀的过程,而不是被杀的过程。

后面是硝烟四起的战场,粟桐虽然冷静,但奔跑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减缓,子弹毕竟不长眼睛,加上两边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若是不能尽快撤出这片区域,很有可能打着打着身不由己被牵扯其中。

不知是匪帮地盘确实划得太大,还是危急关头的心理因素,总感觉这段路长的有些过分,黑暗中时不时还会出现人影从身边掠过,仃跟闻皓把枪握得死紧,深怕会忽然遭受到攻击,然而他们就是从渔网中漏掉的小鱼,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要论对匪帮的了解程度,仃跟闻皓应该远远超过粟桐,只是他们对匪帮的了解,就像普通民众对卫立言的了解,充满了道听途说的成分,卫立言在乎名声,所以关于他的传言半真半假,有说他精神不正常,动不动就大开杀戒的,也有念着他的好,说他为人忠义,对校长很不错,对朋友也还行的。

而关于匪帮的谣言则大部分都是从各方势力口中传出,他们要么是被抢劫过,要么是怕日后会被抢,所以对匪帮是用尽方法的抹黑,时间一长,加上匪帮被打散后会长时间不在外角南露面,这谣言甚嚣尘上,匪帮的存在像是比卫立言还要恐怖些。

尽管匪帮也确实心狠手辣不留活口,但至少有看重利益这一个“优点”,不会莫名其妙就大开杀戒。

顶风跑了有多久连粟桐自己都忘了,枪械和爆炸形成的热浪推着人向前,空气中的硝烟味越来越重,有断肢残骸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被抛落到他们身边。

粟桐听见仃惨叫了一声,她一把抓住小姑娘的腕子继续往外跑,粟桐也曾经历过枪林弹雨,但说实话,东光市的犯罪分子生活在文明世界,杀人放火都显得秀气,而外角南的冲突更像是战争,除了枪械,就连□□和□□也不算少见。

更甚者,粟桐在漫天大火中隐隐约约看到个大家伙,似乎是反坦克火箭筒!

这东西要是被启用,就算粟桐他们已经跑出战火中心,仍然会被掀翻,轻则受伤,重则一命呜呼。

第229章

大概是考虑到货物的重要性, 以及反坦克火箭筒是最后的杀器也是保命手段,直到粟桐三人远远离开,匪帮也没有动用。

没有了照明的大火, 道路两边漆黑混沌, 在这个距离内还是能听见枪声,只是没有刚刚震耳欲聋, 闻皓扶着最前面的树正在喘气,他的体力一向不错,只是先背着仃跑了一两公里, 然后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 又跑了两公里,肾上腺激素缓缓褪去, 整个人都有些气喘疲乏。

粟桐的状态也差不多,她气都有点透不过来,幸好平素运动量大,在东光市抓捕嫌疑人动不动就极限速跑上千米, 肋骨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 不怎么有感觉了,否则肯定会交代在这里。

刚回过两口气,粟桐就转身去查看仃的状况, 仃年轻, 前半段路又是闻皓背着在逃亡,累到虚脱还谈不上, 至少比粟桐这种鼻子嘴一起呼吸,胸腔里都是铁锈味, 还嫌进氧量不够的青年人好得多,但……小姑娘的手掌心里抓着一枚眼球, 眼球很显然是被炸出来的,上面还连着一部分的血肉,小姑娘整个掌心都涂满了黏稠的血,粟桐尝试掰了一下,没有掰动。

仃张口小声抽着气,整个人像是癔症发作,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她都不理睬,只是一直盯着手里的眼球动弹不得,就连呼吸频率都很低,在这么剧烈的运动之后,肺都要憋炸了。

“她带着枪,我还以为她杀过人。”闻皓在喘气的间隙道,“如果没杀过人,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这小姑娘有得受了。”

兴许是因为他嗓音低沉沙哑的缘故,这话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但语调中却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意思。

没有仃的翻译,粟桐听不太懂闻皓的话,即便听懂了,此时也不想搭理,她拍了拍仃的肩膀,想将仃从怔愣状态中叫回神,可惜小姑娘仍是呆愣愣的,粟桐甚至有点担心仃会精神崩溃。

虽说现在的情况是仃在监视粟桐,但粟桐总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小女孩负责,粟桐的衣服受刚刚炮火燎灼,有些地方一撕就开,她扯下一块不规则布条搭在仃的手上,阻隔小姑娘与死者的对视。

这枚眼球应该是受刚刚的爆炸影响,不知是直接落在小姑娘身上还是小姑娘将其捡了起来……仃刚刚那一声惨叫应该就是受惊的开始,而这只眼球也仅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进入神庙之后,仃的状态就非常差,尽管中途她自己尝试调整,若无后续刺激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镇定,可惜苦难向来喜欢层层加码,最容易挑裂缝之处侵袭,让不幸者更加不幸。

视线的阻隔让仃茫茫然将头抬起,粟桐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

以往刑侦大队刚报到的新人也有进现场后呕吐难受需要安慰的,人难免都要有过度阶段,而仃其实已经见过死亡现场,但她多是混在人群中看见一两具新鲜尸体,神庙内那么大的场面,正常人都接受不了,之后又是漫长奔逃,活生生的人就在她身后四分五裂,她甚至还亲手握住了温热的眼球,仿佛和死者在最后一刻进行了对视。

不管仃为人处世如何稳重,她终究是个孩子,按年纪算甚至不能喊粟桐姐姐,大了一轮还多,恐怕得叫……阿姨。

粟桐叹了口气,“想哭吗?”

仃不知道。

粟桐又伸出手,“把东西交给我好吗?”

仃全身开始颤抖,她的手紧紧握着那枚眼珠子,粟桐只是将布条盖在上面,仃还是能感受到一种黏腻的触感,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必须放手,这枚眼珠子对自己来说没有实际意义,还会加重精神负担,可仃就像僵住了,她没有办法对粟桐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

粟桐没有强求,她只是轻声道,“你尽力将手张开,剩下的交给我。”

仃本能地遵从,此刻她的手就像是被千斤钳制,连仃本人都要拼劲全力才能让五指略微张开,幸好粟桐的动作够快,几乎是布条皱褶出现明显变化的瞬间,她就将眼球顺着手指内壁取出,并远远扔了出去。

随着眼球的消失,仃如同溺水的人终于上岸,肺里重新灌满新鲜空气,眼泪也开始止不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清楚哭到什么程度为止,只是眼泪在一刹那间完全止不住,仿佛流干了才准备放自己一马。

粟桐也任由小姑娘泣不成声,她重新撕下一块布条,沾着草叶子上的露水,将小姑娘手上的血擦干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放过。只是露水太少,布条太干,渍在指甲边缘的血已经凝固,擦是擦不掉的,“好了好了,没事了……身上有哪里受伤不舒服吗?”

方才逃命的过程中,弹片与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对周遭人或物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仃的手背、小腿都有轻微破皮,粟桐让她在面前转一圈简单目测,应该没什么重伤,而仃忽然抽抽搭搭道,“你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