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为了配合穆小枣行动,也是为了揪出市局的叛徒,但装死令亲人伤心欲绝到底是她理亏,所以粟桐只能当个七成老实人,“何叔,只有这样才能揪出市局里藏着的第二条尾巴,并且我想借这个机会隐入暗中,帮小枣儿查一查角南有关郑光远的事,以及当年我们来不及碰就下潜的‘校长’一脉。”
借由后半句,何铸邦瞬间领会到这件事跟穆小枣恐怕有莫大关联。
穆小枣假装失踪进行卧底的事,目前只有何铸邦跟粟桐知道,现在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何铸邦不好把话挑明,只问,“你要去角南?”
粟桐点了点头,“虽然查角南的事不一定要去角南,何况现在市二中还有疑点没有结案,刘雨欣跟那没露面的心理医生也是关键……但我跟小枣儿在市二中发现了一批来自角南的刑具,这些刑具的出现一下子牵动几方势力,我还是想先从这里着手。另外,这次去角南最多十天半个月就往返,不会耽搁太久。”
“你要查就查吧,如果真的有角南的流寇来到东光市肯定会犯案,你查一查也好,”何铸邦问,“还有呢?”
“还有几年前的碎尸案再次有了痕迹,当年已经将案子了结,也抓到了贩毒和劫枪袭警的主谋元凶,却始终没有找到偷尸碎尸之人。”粟桐道,“既然相似手法重现,这次说不定可以一网打尽。”
这么一看,粟桐时间紧任务重,还得当个不留行迹的死人,实在很辛苦。
何铸邦既欣喜于粟桐的成长,却也为之忧心忡忡,“这次要是我没看出来,你是打算连我也一并瞒着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总不至于我装个死要装得人尽皆知吧。”粟桐这话是有道理,只是偷换了何铸邦的概念。不过这个时候何铸邦也没时间跟她计较。
“你先躺下来吧,假死的事我会尽量为你周旋。”白布是何铸邦拽下来的,此刻又是他盖回去,怕无法还原,让人看出破绽,还嘱咐张娅扑在上面嚎了两嗓子。
何思齐已经洗完了脸,头发上还挂着水珠,他刚推门进来就将手机递给了何铸邦,“妈打来的,你自己跟她说吧。”
王萍显然是已经哭过了一场,嗓音能听出变化,何铸邦这边刚“喂”了一声,王萍便道:“我听思齐说小桐中枪了?我问他情况怎么样,他死活不肯说。有什么不肯说得,上次半条命都没了,还能比那更严重?”
何铸邦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王萍说这件事,王萍并非刑警,他本以为消息传得再快,也得几个小时后,等他下了班,才会传到王萍耳中,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倒像是特意跑了一圈,就是为了告诉王萍这个消息。
王萍当年也是风里雨里杀出来的,从何思齐吞吞吐吐的言谈中她已经猜到大事不妙,上次粟桐心脏停跳了十几秒,在电话里何思齐也只是说救回来了,这次连“救回来了”都没表示,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我现在就赶过来,你们在哪家医院?!”王萍那边像是在收拾东西,能听见手忙脚乱的声音,“抢救的钱够不够,我再带点过去?还有什么要准备的都跟我说,我回家取也行。”
“晓萍,”何铸邦喊住了她,“我们在一院,你直接过来就行,不需要带东西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王萍缓缓问出一句话:“粟桐是不是没了?”
第162章
何铸邦眼下是真的很想将粟桐薅起来, 只是单纯靠“大局为重”的自制力硬撑,不管“支队长”这个头衔在外多么风光,面对亲人也是无能为力。
见何铸邦也是哑巴般沉默, 跟何思齐如出一辙, 王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电话忽然就挂断,一声忙音中连何铸邦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似有意无意地说起,“晓萍已经退下来很多年了,但她曾经也是搅风云的人物, 现在的特警大队大队长都是晓萍一手带出来的, □□上的朋友更是无数。粟桐啊粟桐,你这一死怕是要将你王婶的底牌都逼出来了。”
何铸邦这话听着像是在感叹, 却让“死尸”粟桐忐忑难安。
她事前已经考虑了很多也安排了很多,仍是没有办法做到天衣无缝,譬如何思齐的反应,再譬如王萍的过往, 都是其中漏洞, 还有越漏越大的趋势。
不过粟桐也知道,这些人做事有分寸,即便一时仇恨蒙眼, 还有何铸邦在身边看护, 应该考虑,但造成的变数不大, 而自己也是真的无暇他顾。
悲痛不能一直发酵,最后连外面等着的徐华等人也都被打发走了, 何铸邦在跟医院商量,打算将“尸体”寄放在医院太平间两天, 这两天都是要收费的,何铸邦还要去做个登记。
同时,医院太平间的雪柜温度很低,零下近二十度,家属认领尸体,才会由工作人员运到太平间外的告别室。粟桐到底是血肉之躯,大夏天的衣服也穿得不多,不可能真的在里面躺两天,还得另想办法造假。
让粟桐安心的是,何铸邦这种老油条般的警察,不仅有门道还有诈骗的手艺,他可以代替自己将这些事都安排好。
自从穆小枣离开后,粟桐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高强度的工作环境和阴谋算计让她身心俱疲,于是在蒙着的白布下,粟桐直挺挺地闭上了眼睛,得以暂时安睡。
等何铸邦跟医院交涉完,重新回到病房中,才像是第一次看见了角落中站着的蒋至道,他将人上下打量一眼,“您是?”
“我是穆小枣大伯,我姓蒋。”蒋至道点头致意,“粟桐出事之前打了个电话给我,要我帮忙安排医生……我以前是军人,这一方面颇有门道。”
粟桐居然在事前就通知了这位蒋大伯,可见他不仅值得信任,彼此的关系肯定也不错,于是何铸邦开口问:“你也知道两个孩子的事了?”
“具体指哪一桩?”蒋至道反问。
“感情啊,”何铸邦也不避讳,“我家粟桐跟你家小枣已经谈上了,前段时间粟桐还把小枣带回了家,见过了家长,你那边呢?”
蒋至道:“……”他大为震撼。
见蒋至道的脸色不对,何铸邦迟疑片刻:“这么说,你不知道了?”
一时之间,蒋至道内心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因为粟桐撬走了穆小枣,还是因为何铸邦捷足先登,两孩子见家长先见得居然是粟桐家长?!而且小枣在自己面前提都没提过这件事!
大伯好心酸啊!
眼看蒋至道的脸色越来越黑,盯着白布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像是要把粟桐揪起来算一笔糊涂账,何铸邦赶紧咳嗽一声挡在他面前,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缺德。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人,还是等孩子们平安回来,你再跟她们仔细问问,”何铸邦打出一副感情牌,“眼下还是想办法帮她们渡过这一关吧。”
蒋至道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最后只是瞪了瞪粟桐,他对何铸邦还算尊重,开口道:“我先出去做些安排,那医院的事就拜托何支队了。”
原本粟桐求蒋至道的两件事里第一件就是抓叛徒,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眼下何铸邦已经识破假死,并且愿意接手,那就没蒋至道什么事了,他提前离开还能为粟桐之后的行动做些准备。
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医院病床紧张,虽不至于不近人情到人刚死就要求拉走,但也不能停放太多时间,所以何铸邦简单做了些安排,就将尸体送去了太平间。
就在何铸邦做登记之时,本来应该躺在太平间的尸体却自己长腿从医院的后门跑了。
粟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为了改变体貌特征,她还在腰部塞了点东西,含胸驼背带一顶贝雷帽和口罩,连张娅都认不出她来。
家已经不能回,就连银行卡都暂时不能动,对方的势力范围太大,光是目前已知的就包括医院、学校和市局,谁也不敢保证银行就能独善其身,一旦粟桐卡里的钱开始流动,她的行踪就很容易被发现。
为此张娅做出了牺牲,她将工资卡交给了粟桐,卡里的钱还不少,张娅是家里的独生女,爸妈疼得不行,即便已经有了不错的工作,薪水也还可以,家里还是每个月给她几千生活费,让她别亏待自己,所以张娅的工资基本没花过。
她放心上交工资卡,也是想好了反正队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粟桐要是不还钱还有支队长嘛,难不成为了自己这三瓜两枣,支队长能腆着张老脸死活不还?
粟桐先在市二中附近的连锁酒店开了间房,房间的后窗户正对着市二中的正门,因为张天晓这次的突然行动,市二中外面乱成了一团,即便有民警维持秩序,也挡不住家长们高昂的热情和对孩子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