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前几日我?去?桐江府城查看府城的铺子时,还跟我?岳端兄弟碰了回面,他如今官场可混的不如意,被上官针对,愁闷得不行,借酒买醉呢!”
“哦?他可与你说了是?怎么回事吗?”
“你也懂得~他刚当上知事,多少有些书生意气,见不平则鸣,自然得罪了上官。”
沈望秋沉吟道,“他的上官是??”
“桐江府推官李英林,掌牢狱诉讼、司法监察。岳端兄弟见不得冤假错案,要拨乱反正可不就得罪了这尊神。那姓李的出身不俗,可不是?个好惹的。他直接耍阴的,岳端兄弟那么正直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沈望秋听后?点点头,当浑浊成了常态,清澈就是?原罪。这个事他不知道便罢了,他知道岂会袖手旁观。等他回程的时候,他自然饶不了那个恩人儿子添堵的家伙。
等他们归家的时候,在二门外正好碰到了回来的于行,沈望秋险些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也怨不得他,只见于行将上衣的袖子撸得老高,两只鞋用绳子一系,挂在脖子上,光着?两只泥脚从?门外兴高采烈的回来,他左手拎着?一只小桶,右手里拿着?个长杆,杆头挂着?个网子。
见这位父亲的朋友就站在前方不远,他脸上笑得恣意,摇着?手里的小桶热情的跟对方打招呼,“叔,我?回来了~让你您瞧我?今日的收获~”说着?献宝似的将小桶举到沈望秋面前。
对方顶着?先太子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干的是?与他亲爹大相?径庭的事。他这副模样直接将沈望秋雷得外焦里嫩,雷的神思飘飘。
直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萦绕在鼻间,沈望秋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头去?看那小桶。
不大小桶里此时已经被填得满满当当,里面有螃蟹跟河虾还有几只小龙虾。见小少年的眼里满是?求表扬的期待。沈望秋抿抿唇,嘴角抽抽着?,使劲扯出一个假笑,“好~好孩子,真厉害,真厉害~”口是?心非的赞扬实在是?词穷啊!
这个时候岳知语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凑上来,见着?于行小桶里今日的收获,双眼随即迸发出惊为?天人的表情,夸张的举起双手给于行竖了个大拇指,连连赞叹道,“哎呀~瞧瞧这是?谁的儿子,怎么这么能干啊,这才出去?一会儿就挖来这么多鲜物,看这小桶满的~真是?限制了我?儿的发挥了。”
这样夸张的表扬,这手舞足蹈的姿势,再看看于行被表扬的小胸脯挺了又挺,他沈望秋真是?自叹弗如。真是?高手在民间,他自问修炼几十年的拍马屁功夫瞬间就败给了个业余的。
这还没完,只见岳知语又担心抓起于行的小手仔细端详道,“我?看看,没被蟹子夹着?手吧~哎~真没有,我?就说我?儿能干嘛,正好中午加个菜了。”
待到了饭桌上,等下人将蒸好的河鲜摆上桌,岳知语面上与荣有焉道,“这是?于行自己捕的,难为?孩子这么小就想着?孝顺爹娘,带回来这么多河鲜,亲家你也尝尝~”说着?夹了一只螃蟹送到沈望秋的盘子里。家人更是?一边吃一边交口称赞。沈望秋心想这个表扬法,下回太孙能不去?吗?哪有天天去?下河摸蟹的皇孙贵胄。
他有心事,一顿饭下来,嘴里的蟹子也没砸吧出什么味儿来。
隔天他要去?岳麓书院。他想去?看看书院的环境怎么样,教学质量如何,有没有名?师,他依稀记得都?城的大儒景川先生一直在此教书呢。
还没到书院,他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就看到街边上有要饭的乞丐,老的老,小的小,有个小的在几个里最惨,看着?面黄肌瘦的,眼眶上和额头上还有被人打的淤青,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连沈望秋这种?铁石心肠的都?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了一角银子放到小儿手里端着?的磕了一角的碗里。那小童一看碗里的银角子,感谢的话张口就来,“大爷好,大爷善,可怜俺这个穷光蛋。”
话一出口,落到沈望秋耳里,他立时就愣住了,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那小童也正抬眼谢过恩人呢,见是?沈望秋眼神也变了变,面色古怪了不少。沈望秋伺候贵人这些年,学的最多的就是?细致入微。
他心里更加惊疑了,见他身量也与那人相?仿,不由诈道,“于行?”
那小童表情终于皲裂了,扭捏道“叔~让你瞧出来了~”唉,还是?他学艺不精。刚刚也是?他大意了,没用假音感谢,一时不察露了破绽,让人瞧了真章。
沈望秋本?来也没确定是?太孙,鬼使神差的他就诈了一下对方,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是?太孙。
他以为?太孙昨日的扮相?已经突破他底线了,他还没消化完呢,没想到底线下面还有底洞,深不见底的洞~
今儿见太孙拿着?个破碗的要饭小乞样,可是?破了他的大防了,他的头像被人从?后?面猛得敲了一棍子一样,一瞬间头晕乎乎的,跟踩着?云朵上一样,身形踉跄了一下,被于行一扶,“叔~您没事吧?”
沈望秋低头看着?太孙的小黑爪,不扶还好,一扶感觉自己更晕了~
摊牌 他站稳了,让自己努力保……
他站稳了, 让自己努力保持平静,左顾右盼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拧眉道, “我没事!倒是你有事吧, 莫不是被人绑来?的?”
“那倒没有~”于?行面上满是坦诚,不似骗人。
“那你作甚打扮成?这副鬼样子?”沈望秋望着?这样的太孙痛心疾首的说道。
大魏太孙去要饭?简直闻所未闻。如此?顽劣,这不是自己上赶着?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去嘛,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皇后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明枪暗箭躲都躲不了,还把头?伸过去, 让人家砍?
“我这是体验生活。”他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不过这也不是骗人, 他确实在体验生活, 体验不同人的生活,才?能扮的惟妙惟肖。
这还是随着?跟着?老圭学本事, 时日渐长, 他自觉自己易容本事已经非常了得,但每到他求表扬的时候,老圭只做摇头?状, 说火候还不到。
他自然不服气, 觉得老圭就?爱打击人。老圭似看出他心中所想, 就?说这扮有扮相,你觉得自己没有破绽不重?要, 得让别人来?评判才?最准确。怎么?评判, 这个?也简单,真正扮一回就?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了。
这有何难,他就?真的装扮上了, 还觉得自己扮的天衣无缝。
可没想到,真让老圭说中了,第一回扮就?让真乞丐识破了,把他从乞丐堆儿?里轰了出来?,说他是哪家的小孩~来?这瞎凑什么?热闹。
他还不服呢,跟人家理论,道是哪里不像?人家直说他身上太白净了,还现场教学般低头?将手?往怀里一搓,就?揉搓下来?个?小泥球来?。直把于?行看得干呕。反观于?行,他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经历风吹日晒的,哪里会是行乞的人。
直到这时于?行这才?觉得老圭说的话有道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很显然溜了一圈,他发?现他就?是那头?骡子。
有了这次经历,他终于?像一株成?熟的麦穗一样,低垂下脑袋,学着?低调谦逊,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跟在老圭身后学本事。
有了那次经历,后头?再没被人认出来?。
可这回又扮回小乞的时候大意了,他吊着?嗓子说话实在难受,寻思这会在这里肯定不会碰到熟人,他就?用自己的真嗓门?喊了一句,可巧,就?是这一句让他爹的朋友听?到了,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他仰着?头?看向沈望秋,眼神中带着?无线期盼,“叔~咱俩打个?商量,这事儿?能别让我爹知道吗?”可能也知道这个?扮相登不上大雅之堂,心里还是怕他爹知道。说话的时候许是痒痒,还下意识的抬起一只脚搓着?另一只脚的脚面子。
一听?他叫叔,沈望秋的心里就?直打突突。他可受不起太孙这声叔,没得折了他的寿。
他低头?看太孙的时候,顺着?他的目光正好看到他脚上
??????
的小动作。那脚上穿的草鞋,鞋头?已经顶破了,露出里面的大脚趾头?子,看着?脚趾中间还夹着?一层灰。
看到这里,他以手?覆面,真的是不忍直视,恨不能自戳双目。若不是太孙那一嗓子,打死他不会相信眼前这个?脏小孩是太孙。估计就?是此?时岳知语在眼前也认不出他的宝贝儿?子。若是让于?行注意到对方打量的那么?仔细,一定会自鸣得意,看看~他细节上做的多到位~
沈望秋愁啊~愁回去可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呀。皇后娘娘还等着?他的好消息呢!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她孙子的所作所为,估计也要气得背过气去。
想到这里,他忍住爆发?的冲动,颤巍巍的接过太孙手?里被磕破一角的碗,那碗打一眼看被盘的黑的发?亮,他立刻收回眼神,不能好生端详,若是细细端详,得膈应的晚上吃不下饭。拿下太孙的‘武器’,他才?好言好语的劝道,“你别叫我叔,你只要别再扮成?这副样子,我叫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