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应了一声,这才拎着花灯跟上自己亲爹的步伐,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待到父女二人一同到了前朝,下面已经侍立了不少大臣,朱棣一身大红色团龙长袍,头戴翼善冠,在高大威武之上更添几分天子气度,一言一语、震慑百官。朱予焕跟在朱瞻基身后,一边听着朱棣说话,一边偷悄悄地打量着周围,将下面的大臣和外国使臣都看了个遍,她感慨着盛世气象,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戍守护卫的锦衣卫。

此时锦衣卫不仅承担着仪仗功能,其中大部分人更是实打实地上过战场,只是站在那里便十分威武,让人心中一凛。

待到朱棣训话后有了空闲,太子带着朱瞻基尚且要与群臣训话,自然是没空管朱予焕的。

朱棣见曾孙女在那里看护卫看得入迷,不免有些好笑,对一旁的刘永诚道:“马儿,你这徒弟新年还未曾向你问安吧?来人,把小县主带过来。”

刘永诚急忙道:“臣岂敢受小主子的礼……”

朱予焕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回过神,笑嘻嘻地跑到两人的面前行礼问安,道:“焕焕刚才看着锦衣卫这般威武,不自觉走神了。”

刘永诚不由莞尔,道:“小主子,那边的并非锦衣卫,而是府前卫军,亲军二十二卫之第十卫,指挥使五人,指挥同知十人,指挥佥事二十人,卫镇抚十人,经历五人,统所二十有五。这些护卫大多是还未承袭父辈官职的年轻人,之前跟随太孙左右,平日里负责轮番带刀,与其他亲卫一同护卫皇宫,遇到节庆时自然也要担任仪仗。”

朱予焕记得极快,了然道:“原来是抽调到曾爷爷身边做亲卫啊。”她掰着指头数了数,道:“亲军二十二卫……那还有二十一卫呢!刘师傅,其他二十一卫又叫什么名字啊?”

刘永诚见她感兴趣,便耐心地一一解释起来,随后道:“小主子要是感兴趣,等到这次北征回来,臣将这二十二卫掰开了给小主子介绍清楚。”

朱予焕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恨不得现在就能了解个一清二楚。

见她兴奋的样子,朱棣捋了捋胡子,笑道:“怎么,我们的小县主有赏识的?你爹现在是用不着这些小年轻了,曾爷爷叫他们来做你的亲卫,怎么样?”

朱予焕骄傲地挺起胸膛,道:“曾爷爷放心,焕焕现在自己便能护好自己,不信您问刘师傅,焕焕练习骑射十分用心呢。”

纵使朱予焕不说,朱棣也有自己耳报神,自然是知道朱予焕如何勤勤恳恳,他对刘永诚笑道:“马儿,你是有个好徒弟了,可得好好教导啊。”

刘永诚恭敬行礼道:“多亏陛下如此赏识臣,臣才有小主子这样的好徒弟。”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见曾孙女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不远处的花灯上,正要放人,往日里近前侍候的内官快步上前,小声道:“皇爷,军报称阿鲁台率兵侵犯大同……”

原本还一片祥和的氛围顿时凝固,朱棣脸上早已经没了慈祥和蔼的神情,满面肃杀道:“好个竖子!朕还未找他,他倒先送上门了……好、好啊!传朕的旨意,召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五都司兵力集结于京师和宣府待命,朕这次非要杀得他亡族灭种不可!”

刘永诚也立刻应声道:“臣誓死追随陛下!”

一旁的内侍因天子之怒吓得瑟瑟发抖,朱予焕却截然不同,甚至还面露敬仰和兴奋之色,她仰头瞧着朱棣,道:“焕焕等曾爷爷得胜归来!”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到时候曾爷爷给你再带一把鞑子的刀回来做礼物!”

朱予焕用力地点点头,却明白朱棣恐怕是难再回来了。

这一次远征就是离家之路。

第9章 君子剑

大军回还本来就没几天,阿鲁台来犯,各都司大军集结甚快,还没有出正月,朱棣已经正式出兵漠北,直奔阿鲁台而去。

刘永诚跟随朱棣一同出征,但也没忘了自己的小徒弟,特意请朱棣指派一名锦衣卫继续教导朱予焕骑射,而这锦衣卫并非常人,正是正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塞哈智。能做到指挥使一职,塞哈智不仅骑射过人,更有一手好剑法,所以朱予焕的课程便又多了一项,跟着塞哈智一同学习剑法。这下她的生活倒是异常规律,晨起先去演武,午后小憩一刻,朱予焕便开始读书写字,完成课业后,朱予焕再将晨起的剑法练习一遍,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正月一出,二月初九日便是朱瞻基二十五岁的生辰,若是朱棣在,必然要为他好好庆贺,只是如今朱棣外出打仗,朱瞻基跟随太子处理政务,闲暇甚少,又担心朱棣在前线的战况,因此生辰也只是在东宫内简单备席。

不过到底是太孙,即便是简易准备,花费也要抵得上无数寻常人家多年的血汗经营了。

朱予焕勒马停下,踩了踩马镫子,也不扶旁边的内官的肩膀,径自跳了下来,吓得旁边的内官赶忙道:“小主子没事吧?”

朱予焕笑嘻嘻地说道:“没事没事,我近来又长高了一点,踩着马镫跳下来也不觉得高。”

不远处的塞哈智见朱予焕跳下来也是吓了一跳,但见她面色如常,心底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小主子近来已经熟稔许多,等刘偏将回来一定惊喜万分。”

朱予焕对上那张与常人不大相同的脸,却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毕竟后世外国人见多了,塞哈智放在未来也就是位少数民族,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而放在这个时代,这样一个长得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又着飞鱼服、配绣春刀,乍一看很是能震吓他人,跟在朱予焕身边的两个内官站在塞哈智面前就时常战战兢兢的。

塞哈智虽然长相英武,但为人却十分谦和,大抵是因为上一任指挥使纪纲的下场太过惨烈,他行事十分低调,见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还时常将自己的权柄分与手下的人,虽然不如纪纲那样威名在外,但也颇受同僚的敬重。

朱予焕笑着说道:“还要多亏指挥使的指点呢,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掌握剑法,正好借着爹爹的生辰舞给他看,也算是让曾爷爷送我的这把匕首派上用场了。”

谁让她人还太小,别说舞剑了,寻常的剑拿起来都费事,也就只能舞一下朱棣送给她的匕首了。

“小主子天资聪颖,臣不过是稍稍指点一二罢了。”

朱予焕看他如此谦逊,双手背在身后,道:“指挥使谦逊有礼,像我娘说的君子呢。原本还以为指挥使会教我绣春刀呢,没想到你对于剑法也如此熟练。”

“小主子过誉了。”塞哈智依旧宠辱不惊,答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剑法担当侠义之道,有君子品性,自然是最适合小主子了,臣听闻太孙也颇擅剑术,若是知道小主子如此勤奋,文武兼修,一定十分欣慰。”

朱予焕见他对诗词也颇为熟悉,便能够看出塞哈智跟随朱棣多年,早已受华夏文化感染浸透。

朱予焕不由感慨朱棣对于外来文化的包容性,别看他也时常一口一个“鞑子”,可手下的鞑靼军官不在少数,塞哈智是回人,还有许多太监内官出身安南等地,更不用说那些向明朝朝贡的小国了。

一个国家是否强盛,从它对其他文明和民族的包容度便可窥一斑。

朱予焕还没说什么,不远处已经有宫人快步走了过来,道:“小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回东宫了。”

“好。”朱予焕轻轻点头,这才对塞哈智道:“今天多谢指挥使指点,想必是娘催我早些回去,我便先走一步。”

她说完转头看向平日里跟着自己的小内官,道:“帮我将马鞍上的垫子拆下来带回去,娘的绣品不能随意流落在外,我先跟着她回东宫。”

小内官急忙称是,跑到马厩边上去拆垫子了。

朱予焕吩咐完才跟上那个宫人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周围没有其他的宫人存在,朱予焕才开口问道:“姨母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还特意让你跑一趟。”

前面领路的女官讪讪一笑,道:“小主子还记得臣……”

她自认平时不怎么和东宫打照面,即便去的时候,朱予焕也不常在场,没想到这小主子的记性竟然如此之好,只是见了一两次,竟然还一直记得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官。

朱予焕笑了笑,道:“先前姨母来见奶奶的时候,你也跟着过来了。姨母最重规矩和体面,如果不是将你当做指自己的得意弟子,也不会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见我娘。”

女官无法,只好道:“小主子,尚宫说了,让您去她那边一趟,毕竟那暖房是您要做的,之前您说要养的蟋蟀也长成了,眼看着到了太孙的生辰,您总该去选几只送到太孙手里,哄得太孙开心啊。毕竟太孙要为皇家开枝散叶,以后小主子还会有别的兄弟姐妹,太孙妃又只有您这个女儿这般得宠……”

听到这女官的话,朱予焕不由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