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算什么?这些年的强忍失望又算什么?

朱祁镇见她不说话,终于向外走去,临走前还不忘说道:“娘让我为你着想,娘应该为我着想、不让我为难才对。先前外面传言奶奶要立襄王为皇帝,要不是奶奶和大姐姐,娘连皇太后都当不上,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怨天尤人。”

第91章 更轻松

孙贵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十月怀胎的儿子竟然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若非她本就坐着,这个时候恐怕要被气得仰倒在地。

她已经生下了他,给了他皇长子的身份,让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太子,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朱含嘉快步走到母亲身边,伸手为母亲轻抚胸口,宽慰道:“陛下刚刚开始接手政务,每日事务繁忙,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恐怕陛下也无心于此……娘不必耿耿于怀,以陛下的孝顺,之后总会为娘增加徽号的。”

孙贵妃无力地摇摇头,道:“他哪里是事务繁忙、哪里是心浮气躁……他是知道给我加徽号没有好处,我帮不上他的忙,所以才将我这个亲生母亲也置之不理……”她说到这里,想起往事,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下,道:“一样,他们都一样……我是被他们害成这样的……”

朱含嘉面对母亲的泪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帝所说的话纵然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就像爹爹一样,再怎么心疼娘,始终选择让娘忍耐、等待,无非是为了借这些机会更方便利用大姐姐罢了。

朱含嘉不是傻子,即便身处深宫,她也知道那些农具、纺车、织机有多么厉害,能帮助许多百姓过上温饱的日子。而这些东西都是大姐姐拿出来的,爹爹就像是开采金矿的人,为了能够一直获取黄金,爹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矿洞垮掉。

自己的娘这么别扭,不是母后的错,不是大姐姐的错,都是因为先皇。

只是她的亲娘因为太过看重丈夫,心中不愿意去怨恨先帝,所以才只能拿母后和大姐姐当做怨恨的目标。

如今弟弟的话反而拆穿了娘对先帝的粉饰,娘才会伤心至此。

也正因如此,朱含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娘。

让一个一直以来压抑自己真实想法的人,正视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太过残忍。

孙贵妃看着女儿无措的模样,推开她的手,失望地说道:“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可我看皇帝对你还不如对顺德公主,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连永清公主都不如了。我是未曾养育皇帝,可你呢?你怎么也不争气一些?我不指望皇帝也依然能做太后,你一个公主,若是和皇帝不亲近,嫁出去后怎么办?难道你还想学顺德公主,一辈子留在宫中不嫁人?”

朱含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指责竟然会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微微一愣,抿着嘴许久,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便跑了出去。

孙贵妃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后悔,胸口起伏许久,最终还是对瑞兰道:“叫太医来……”

瑞兰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过来,本想着和孙贵妃劝说几句,毕竟这些年来常德公主对母亲也十分爱护,刚才的话完全是为孙贵妃着想,母女之间哪来的仇?

只可惜孙贵妃心中不快,回到榻上便开始休息,显然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瑞兰无可奈何,只能随着这对母女去了。

她们这些宫人别无所求,只要能活着足矣。

朱含嘉回了自己的屋内,趴在床上不愿再动。

宫人们好不容易追着回来,宽慰道:“殿下别伤心了……”她见朱含嘉还是一动不动,绞尽脑汁许久才道:“先前二殿下送了折扇过来,请殿下题跋品鉴,殿下要不要看看?”

许久之后,朱含嘉才闷声道:“你们去找大姐姐,替我求几卷道家经文来,我想看看。”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来重蹈娘的覆辙,被这些身外之事困扰。

正月三十日,皇帝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胡皇后为慈惠皇太后,孙贵妃为皇太后,两位皇太后移居仁寿宫东西两侧的小型宫殿,慈惠皇太后居清宁宫,皇太后居康宁宫。

同时,皇帝仅存的姐姐和弟弟也各有封赏,公主们加号长公主,皇帝唯一的弟弟则受封郕王,奉藩京师。

因着朱祁钰年纪还小,暂时只能跟着母亲一起,是以胡善祥让吴妙素和朱祁钰搬到了自己的宫中,这样对于吴妙素母子二人来说也宽敞不少。

除此之外,新帝遵从皇考遗愿,先帝其余无子妃嫔不必殉葬,一律称为宣庙某妃,全部迁居至仁寿宫附近的空余宫殿。

虽然不比从前那般居住宽敞,但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一件幸事,先帝的妃嫔们又岂敢有其他奢望呢?

这些妃嫔们忐忑了一个月,本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竟然侥幸逃过一劫。

若非顺德公主和永清公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先帝献画,求了一个免死的恩典,恐怕她们早就已经跟着一起入了先帝的皇陵。

她们也自知没什么家世,而朱予焕是新帝尊重的长公主、朱友桐跟着姐姐从不受苦,她们也就只能从旁的下手,常常到胡善祥宫中,向这姐妹二人嘘寒问暖。

个个都和朱予焕、朱友桐的亲娘一般,掏心掏肺地对这姐妹两个,先前朱瞻基给的赏赐更是不要命地送给两人。

因着没有皇后,后宫宫务依旧交给慈惠皇太后处置,胡善祥一向处事公道,不会苛待妃嫔,她们这些无儿无女、一生困于宫中的人,自然也就无所谓“家底”这回事。

稍微有些位份的,皇家会给些钱米,位份不高的,剩下来的月钱会给宫外的家人,但那些赏赐的陶瓷玉器之类的,都是皇家记录在档的东西,不如送给朱予焕姐妹二人当做谢礼,于她们这些未来可以出宫的公主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份家产。

朱友桐倒是不推拒,大大方方地将东西全都收了下来,平日里没事就摆个景致供娘和姐姐赏玩,再就着景画一幅图返还给这些宣庙妃嫔们。

尽管新旧更替,但一切又好似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少了个人,宫内却忽然平静不少。

倒不如说,除却孙太后之外,大家反而因为新帝登基更加轻松。

第1章 小新闻

虽然劳苦功高的先帝不在了,但朝廷还要继续运转下去。先帝赐下的牙牌无人收回,待到百日一出,朱予焕便照常出宫。

宫外还有一堆生意等着她处理,当然不能就这么浪费时间。

朱予焕翻动着手中的账簿,看向旁边有些忐忑不安的黄金凤,笑道:“别紧张,你办的很妥帖。看来先前你在皇庄的那段时日学到了不少东西,蓟镇的田庄办得很好,账目细致条理。”

这次黄金凤受朱予焕的命令前往蓟镇置办庄田,回来的途中还去了一趟山东,再从丰润的皇庄回京,这一圈兜下来耗费了不少时间。黄金凤走的时候朱瞻基人还没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新帝登基,期间更是因为国丧的事情耽搁了许久。

蓟镇偏远,春耕种下的高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传入京中。

听到朱予焕的话,黄金凤原本屏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都是皇庄的管事们愿意教我,这次帮殿下筹备田庄才能如此顺利。殿下的农书给佃户们讲过,轮种的方式也都一一说明了。”她说到这里,神情多了几分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只让他们耕种,种出来的粮食分毫不取,这样的亏损是不是太大了……”

朱予焕有些好笑,道:“春日刚刚播种,现如今蓟镇那边还没有消息,置办的又不是军田那样的开垦过的良田,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呢。再说了,我只想要一个能种出来的结果,其他的我不在乎。南边的厂子规模越来越大,往云南和安南那边卖呢,如今咱们的家业有点规模,也不怕被我拿去败。”

黄金凤因为她的一句“咱们”而有些心旷神怡,随后又急忙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免得自己忘了正事,在公主面前丢人,她开口道:“草民回来的路上听山东的商人说了,宫里最近似乎正在招揽宫人……”

朱予焕原本还在翻账本的手微微一顿,她将账本合上,有些疑惑地问道:“招揽宫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