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予焕也不避开朱祁钰,只是让人将工匠们叫来,这才说起了蒸汽机的事情,这次不限工期,只需要他们在研究水力的时候顺带考虑可行性,慢慢来便是。

出乎朱予焕意料的,听她说完基本情况的工匠们不仅没有面露难色,反而个个都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显然是对朱予焕口中只需要烧柴便能驱使移动的新器械充满好奇。

朱予焕不由有些意外,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人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殿下没有听说过吗?许久以前有个叫做陶成道的,为了和神仙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将炮仗爆竹绑在木鸟上,想着能够起飞,殿下您说的这个,听着比炮仗靠谱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人伸手推了他一下,讪讪笑道:“殿下读书多,肯定知道这个人,他虽然是被炸死了,但那话怎么说的……勇气可嘉!殿下说得这个新器械听着不像是会死人的样子,肯定能成功!”

朱予焕被他们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过一会儿才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我倒是有些耳熟……”她回想了一番,问道:“你们所说的是不是‘万户’?”

到了明朝以来,朱予焕读得都是经史子集,里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旁门左道,而她上辈子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所剩不多,要不是这些工匠们提起,朱予焕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这么个人来。

众人不知道她口中的万户是谁,但还是顺着朱予焕的话道:“听说那个姓陶的是被永乐爷封了个万户……”

还有人不确信地问道:“是太祖爷吧?”

“唉,像咱们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无人在意,谁还记得请呀……”

有人道:“殿下读得都是圣贤书,那个陶成道也是读圣贤书的,不过公主可比他厉害多了,只要我们尽力,肯定能做出公主所说的新器械。”

“我们虽然比不上这个陶成道能封万户,但我们人多,加在一起肯定能成,没有万户的功,也有万户的力!”

朱予焕有些哭笑不得,但见他们七嘴八舌地证明“公主肯定不会有错”,又觉得心中分外踏实。

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国家自古以来从不缺心向科学和真理的人,只不过他们都很少为史书记载罢了。

朱予焕扫视他们一周,笑道:“我相信你们。”

她见他们脸上也都露出了朴实的笑容,不由在心底暗暗发誓,当代也好、千秋也罢,一定要让这些人得到他们应有的称颂。

朱予焕把自己的想法交代出去,心中算是勉强放下了一块石头,这才带着朱祁钰一起去马场。

只见马场上一片热闹,应当是朱瞻基已经训话完毕,放朱祁镇出来,父子两个一起热闹。

朱予焕还想着该怎么把朱祁钰交出去,王瑾的干儿子王力已经快步上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奴婢可算找到殿下了。”

“不过是带着钰哥儿去了一趟务农寺罢了,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他们。没想到赶巧遇上了阁老们,多提了几句课业上的事情,这才耽搁久了。”朱予焕将朱祁钰交到王力手中,这才笑道:“那皇次子就交给你了,在爹爹身边可要伺候好了。”

王力见她脚底抹油便要走,赶忙道:“殿下,皇爷和千岁爷都请您过去呢,奴婢这就带路。”

朱予焕微微挑眉,问道:“怎么突然叫我过去?”

王力嘿嘿一笑,道:“是千岁爷请殿下一定要过去,说是练好了骑射请您去看看。”

朱予焕低头看了看朱祁钰,道:“好啊,正巧我也去看看热闹。”

第63章 半瓶水

王力引着姐弟二人到朱瞻基身边,朱瞻基见两人一起过来,训斥道:“上林苑比西苑还大,你们两个跑什么?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如今正是阳光好的时候,朱瞻基在高处一站,又有阳光洒下,看着倒是威严神圣。

朱祁钰急忙开口道:“是钰儿求姐姐带着一起玩的,请皇爹爹不要怪罪姐姐。”

朱予焕没想到这小家伙还会护着自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这父子两个都看向自己,这才正色道:“是焕焕瞧着小钰一个人站在那里无趣,这才带着他一起去务农寺,身边有宫人跟着,定然不会出差错,爹爹放心吧。如今是在宫中,又不是宫外,有帝王威严在上,谁敢乱来?”

朱瞻基因着她这一笑有些端不住,清清嗓子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朱予焕的脸上此时才透露出一份笑意,道:“我是笑小钰,分明不是个会说谎的性子,却偏偏要说谎,这样的谎话说出来谁会信?他又不是镇哥儿那样爱闹腾的性子,怎么会主动来‘麻烦’我呢?”

朱祁钰被她说得满面羞红,好一会儿才嘟囔道:“钰儿再也不说谎话了……”

朱予焕倒是毫不扭捏,微微欠身,道:“女儿知错。”

这下朱瞻基也不好再摆架子,只是道:“你们两个以后可不许乱跑了,记住了吗?”

姐弟二人乖乖应声道:“记住了。”

朱予焕见朱瞻基在这里站了半天,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又见同样站着的王瑾面不改色,还时不时地盯着马场,显然是在找朱祁镇的身影。

朱予焕不动声色地抬手沾了沾前额,韩桂兰见状立刻递上了帕子,好供自家殿下擦汗。

王瑾这才发觉朱瞻基额头有汗,赶忙让身边的宫人们送了帕子过去,心中不由暗自感激起顺德公主。

多亏殿下的动作,不然他都未曾想起提醒宫人上前伺候。

朱瞻基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对朱祁钰道:“钰儿,你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也该和你哥哥一样,多出来走动,不要总是窝在屋子里看书。”他朱予焕在那里偷笑,瞪了一眼女儿,这才接着说道:“你姐姐以前专心读书之余,骑射功夫可一点都没有落下,你可不能只学你姐姐爱读书这一条。”

朱予焕不由腹诽,平时怎么不见你对太子也这么严词厉色,现在倒是在她和朱祁钰面前耍威风……

朱祁钰没有朱予焕这些小心思,听到朱瞻基的训斥也只是乖乖点头,道:“钰儿记住了。”他嘴上答应得乖顺,但光是看背影便能知道朱祁钰十分沮丧,只不过是不想在皇帝亲爹面前失仪,所以强忍着伤心。

朱瞻基的几个孩子里,朱予焕奉行“亲爹的话听听得了”的原则,训斥的话听完就忘;朱友桐习惯了没爹的日子,加之她大部分时间都对自己格外自信,自然也就无所谓朱瞻基的态度,反正她是一定要回嘴的;朱含嘉对家里的烂事不堪其扰,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待着,对外又是乖巧的公主形象,不会被朱瞻基斥责。

唯一一个享有了父爱的朱祁镇则是习以为常,当然不会将朱瞻基的训斥当回事。

最后只剩下朱祁钰一个人,按照身份他应该尽量向哥哥看齐,一看待遇,他虽然是不愁吃喝教养的皇子,但真要和太子哥哥相比可是差远了,亲爹的夸奖没几句,还要时不时地挨训,且他又是这个家中心理最正常的人,挨一次训不知道要难受多久。

要不是朱友桐见他就要夸几句,没事就带着他到画院玩,朱祁钰早就被朱瞻基这个养法养废了。

朱予焕见朱祁钰蔫巴巴的样子,主动开口道:“爹爹,小钰的大字是我教的,您不瞧瞧吗?”

朱予焕虽然不好说自己对养孩子有多精通,但她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养孩子要用健康的爱。

自家亲爹的教育方式只能勉强算是畸形的爱,又或者说皇家养孩子的方式本就变态。

朱瞻基被她的话一堵,咳嗽了两声,道:“你自己的字堪堪有个章法,还来教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