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是,贵妃不是,但贵妃又并非全然不知,难不成是孙家自作主张?

朱瞻基对孙家的印象还算不错,平日里听孙梦秋提起孙家,也都是父母和乐的趣事,孙梦秋成为贵妃之后,孙家也鲜少有出格之举,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孙梦秋的弟弟在外面无意间提过废后一事,事后被他训了一顿便算是了事。

孙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瑾不知道朱瞻基心中的想法,思量片刻,还是道:“陛下,昨日公主递表到司礼监,今日刚到陛下这里,您看看……?”

朱瞻基微微一愣,道:“拿来给朕看看。”

王瑾应了一声,很快便从一众奏表中找到了朱予焕的上表。

朱予焕的文书一向写得很好,工整对仗,赏心悦目,一笔字更是和朱瞻基有几分形似。

朱瞻基迅速看完,不由长叹一声,道:“她一向听话懂事,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朕耽搁国事。”

王瑾早就听司礼监说过这文书的内容,无非是朱予焕不希望继续追查下去,宁愿不了了之。

王瑾只一心忠于朱瞻基,知道这事若是不查清楚,必然会影响陛下圣明,因此便替朱予焕道:“这事宫正司说过,前日贵妃前去仁寿宫探望公主。”

朱瞻基知道孙梦秋近来一直在宫中养胎,便道:“贵妃想必也是刚知道这事不久。”

王瑾接着道:“两人在甬道说了几句话,之后公主便上表……”

朱瞻基一怔,疑惑问道:“宫人们都不在近前?”

“不在。”

朱瞻基这下更有些疑惑不解,道:“是谁主动的?”

“是公主主动拦下了贵妃,宫人们不知道谈话内容,只是见贵妃面露哀色,公主倒是不卑不亢。”

朱瞻基和孙梦秋朝夕相处,自然是知道她心中对朱予焕有几分惶恐,随着朱予焕长大而与日俱增。

只是于他而言,女儿不过就是女儿,实在是找不出朱予焕身上有什么值得畏惧之处,因此一直未曾放到心上。

但听到王瑾这样说,朱瞻基心中也不免怀疑会不会是孙贵妃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件事真和孙家或者贵妃有关,所以她才去找朱予焕说情,只是张太后现在看孙梦秋横竖不顺眼,去了大概也只会被奚落一番。

联想到刚才看到朱予焕上表,朱瞻基暗自揣测朱予焕大概是明白了孙梦秋的来意,所以才出来追问。

只是朱瞻基也很清楚,女儿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读书也好、习武也罢,都足以看出这一点,如今突然上表称不再追究,难道是贵妃说了什么,让朱予焕改了主意?

朱瞻基正在沉思之时,外面传来通报,道:“陛下,锦衣卫百户石林求见。”

“让他进来。”

第59章 细探查

“臣拜见陛下。”

朱瞻基微微颔首,道:“起来吧,事情有眉目了吗?”

“这几个山匪都招了,自称是江南人,臣也让同僚比对口音,确定他们出身江浙一带,应当是镇江府人士。”

“镇江?”朱瞻基眉头紧皱,问道:“从镇江跑到了北边?”

石林缓缓道来:“臣细细问过,应当是永乐二十二年左右,那时灾情频出,拾荒逃役的人不在少数,北方劳役田赋更轻,这些人便纷纷逃窜,有的大户人家庄田众多,便庇护这些人为自己做工,但佃户赚不了几个钱,这些人便一路北上,听闻北直隶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施粥,便想北上碰个运气,不曾想那时先帝与陛下先后践祚,正是动荡的时候,皇后娘娘便停了施粥,这些人因此记恨皇后娘娘,奈何已经入了京,陛下又准许难民安置,因此他们这几年常在顺天府附近的村子里过日子,去勋贵的庄田帮着干活儿讨生活。”

若是石林先禀告这些,朱瞻基或许还会以为这事情只是这么简单,可贵妃似乎确实对这件事知情,朱瞻基便也没办法再等闲看待。

“他们倒是摘得干净,还将原因都推到了皇后身上。”朱瞻基冷笑一声,接着问道:“他们是如何与宫中的人联络上的?”

石林这才接着说道:“宫中有采办事宜,太监们出宫办差十分显眼,有的人知道这些太监有可能与宫中贵人有接触,便纷纷讨好,村子里有富户,时常给这些太监们送些瓜果蔬菜,甚至还有送庄田人口的。这些人便是在这时候搭上了宫内的线,原本只是帮这些太监的家里占些田地,久了便敢做欺男霸女的事情了……”

朱瞻基沉默半晌,不敢置信地问道:“如此就敢谋害公主?”

石林咽了咽口水,还是如实道:“臣已经遣人去田庄问过了,确实都说有这几人的存在,那几处田庄的名录都已经在此。”说罢便从怀里拿出拿出一本册子。

王瑾接过册子呈交到朱瞻基面前,上面不仅写着庄田的主人、占地多少,甚至还写了这庄田是什么时候、由谁接管的。朱瞻基大致翻了翻,原本还没看出什么端倪,可看久了却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朱瞻基放下手中的册子,开口问道:“这些都属实吗?”

“是。”石林面色沉重,道:“这其中有部分人是当地的乡老,其中还有两人是孙公的门客,其中一人已经去世,田地便又分给了乡老和其子孙,臣让几人私下打听过,说地权还在孙公手中,只是明面上卖给了当地百姓,时不时会往村子或者庄子里安置人,还能借此少交田赋……”

朱瞻基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册子摔在桌子上,道:“真是胆子大了,朕让各地兴农,他倒好,自己抓着地不放手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孙愚原本任鸿胪寺序班,后来朱瞻基登基,便升任成为了骠骑将军、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官位上升,但却并不管事,因此平日里喜欢结交文人雅士,自然也难免有些门客。

朱瞻基原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一旦涉及到地皮问题,便不得不考虑务农寺的事情。

这务农寺成立不久,除去研究更新农具的工匠和管理人员,最重要的便是设置农官四处劝农,与各地官员一同划分土地、安置流民。先不说孙家往庄子里面养一些地痞流氓,光说这吞占土地的事情,便是触了朱瞻基的霉头。

他在外面要官员们不许侵占耕地,孙家在天子脚下打他的脸,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一清二楚……

石林见朱瞻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怒气,这才接着道:“臣听他们说,孙家二郎说孙家也是半个国丈爷,自然会庇佑这些乡老子弟。”

朱瞻基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恨恨道:“上次朕让他进宫敲打了一顿,他怎么还死性不改!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孙显宗在外面是说得高兴了,朱瞻基还得天天辟谣,更不用说如今皇后贤名远扬,朱予焕又正是得力的时候,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无端废后。

人人都不敢揣测圣意,就孙家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的心思!

王瑾还未见过朱瞻基这样发怒的时候,赶忙端茶上前,递到了朱瞻基手边。

朱瞻基只是挥挥手,道:“这几个人也是庄子里出来的?”

“名字和经历确实对得上,只是臣未让他们确认画像,免得走漏消息。”

朱瞻基缓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对王瑾道:“让司礼监查黄俨手底下的那几个人和贵妃宫中有无来往,若是没有,朕再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