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含嘉见朱予焕真的平安无事,终于露出笑容,道:“大姐姐没事就好,宫里的娘娘们知道了,都很担心大姐姐的,只是二姐姐被母亲罚了禁闭,不能来探望大姐姐。”

朱予焕知道这都是自己让自家妹妹传话的惩罚,只笑眯眯地说道:“等过几日,大姐姐就去给桐桐求情,到时候咱们姐妹三人一起去玩。”她的视线故作无意略了一圈,见王振有些忐忑,便隐隐揣测孙贵妃这一次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朱含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羡慕地说道:“要是大姐姐也能带着我和二姐姐一起出宫去玩就好了,可是爹爹说大姐姐出宫是去办差的,不能带上我们……”

朱予焕还没有说话,张太后已经在一旁似笑非笑道:“以后出行可都得随身带着锦衣卫,否则又遇上个什么山匪、马匪的,你爹娘怎么放得下心?”

孙贵妃闻言心里凉了半截,只好起身告辞,将和朱予焕没说了几句话的朱含嘉也一起牵走了。

她如今唯一能够求情的人,大概也只有小爷了,毕竟若是顺德公主真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早就出来打圆场了……

朱予焕瞥了一眼孙贵妃的背影,立刻起身道:“奶奶,焕焕有些事情。”

张太后摆摆手,只当不知道朱予焕想去找孙贵妃,道:“去吧。”

朱予焕出了仁寿宫的宫门,追上孙贵妃的身影,开口道:“孙娘娘!”

孙贵妃还未上舆驾,就听到朱予焕的声音,心中不免多了忐忑,开口问道:“怎么了?”她见朱予焕环视周围一圈,便叫众人退到不远处,这才接着说道:“公主……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朱予焕望着她,道:“爹爹答应了严查这件事,必然会给我一个交代,锦衣卫奉皇命调查,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孙贵妃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袍袖中的手,勉强笑道:“这是自然,这些山匪竟敢谋害公主,实在是胆大包天。”

“是啊,今日敢杀公主,明日就敢杀皇帝啊。”朱予焕紧紧盯着她,道:“孙娘娘怎么知道他们是奔着公主来的?”

孙贵妃面色如常,道:“外面传得风风雨雨,都说是我要害公主,我便是想不知道也难。”

朱予焕知道她是在说谎,毕竟以孙梦秋的性格,若是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跑到仁寿宫来探望朱予焕,证明自己心中坦荡,怎么可能等到其他妃嫔都已经嘘寒问暖结束,孙梦秋这才姗姗来迟。

朱予焕只是认真地叮嘱道:“孙娘娘,你比我娘有福气,主动和这些事情划清界限,对你更好。”

孙贵妃神情一僵,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哀色,轻轻道:“皇后娘娘什么都不做,只要公主一个人去拼,公主心中难道不怨吗?”

朱予焕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认真地答道:“不怨。若只有我娘一个人,难道还能生下我和桐桐吗?如今的一切本就非她所愿,又何必为此浪费她的人生?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机缘。”

孙贵妃怔了怔,惨淡地笑了一声,道:“公主的心果然冷硬如铁,但……公主放不下皇后娘娘,我亦然,怎么能就这样舍下自己的亲人呢?”

朱予焕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后本就有约束外戚的职责,若真想成大事,孙娘娘怎能放不下?”

张太后贵为太后,两个哥哥也未曾担任过什么重要官职,也大都是虚衔,甚至鲜少议论政事,孙家却连谋害顺德公主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张太后原本就不大同意废后再立,如今有了这档子事,张太后自然是彻底厌弃了孙贵妃。

朱予焕也能够明白孙家为什么愿意兵行险着,其一是这件事成与不成,都会影响朱予焕的声誉,成了的话,最爱蹦跶的朱予焕消失不见,胡善祥一个人带个小丫头能搅弄什么风云?若是没成,为了让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之后朱瞻基必然会对朱予焕有所约束。其二便是朱瞻基为了给孙贵妃和即将出世的皇嗣兜底,即便查出了什么,也不会真的将事情闹大,定然只会委屈皇后和顺德公主。

一时的风言风语怕什么?张太后不同意怕什么?风言风语总会被其他流言掩盖,张太后这么大的年纪,总有离世的一天,到时候有皇帝做主,皇后之位、太后之位总归会落到孙家的头上。

孙贵妃微微一愣,终于明白过来,苦笑道:“公主都做不到,我又怎么能做到呢?”

朱予焕与她对视许久,道:“那就别借着争夺后位的理由去害无辜的人。”

孙贵妃心中一惊,几乎要以为朱予焕已经知道了孙家的计划,只是道:“我曾和公主约定过,不会伤害无辜,我记得的。”

如今朱予焕在仁寿宫,恐怕不好施展拳脚,若是想为孙家转移视线,也就只有这段时日了。孙家是她的家,兄长弟弟都是她的家人,她怎么真的能弃之不顾呢?

朱予焕见她如此反应,便知道孙家确实有针对吴妙素的后手,心中反倒轻松一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非如此。

第58章 自作戏

“陛下,审讯的文书都在这里。”

朱瞻基立刻接过文书,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他原本琢磨着近来和内阁商量放弃交趾,现在又出了山匪这档子事,矛头直指孙贵妃,他本就心烦意乱,想着能尽快证明贵妃的清白就好。

他实在是不愿意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于国家社稷无功,又影响他的声名。

自平定白莲教之后,顺天的安全一向是国家大事,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山匪,当真是不知死活。

只是这文书越看便越不对劲,朱瞻基不由皱眉道:“这假传消息的太监是黄俨的徒孙?”

王瑾答道:“是,此人在审讯中交代,是因为当初顺德公主受太后之命抓捕黄俨,此人逃过一劫后便一直记恨公主,因此才和其他几个太监一同合谋此事。”

朱瞻基冷笑一声,道:“他们几个都在宫内妃嫔处当差,如何勾连宫外?当朕是傻子吗?”

王瑾道:“宫中胭脂成色不好,妃嫔们也有偷偷使钱让宫人们出去采买的。”

朱瞻基沉默片刻,又问道:“宫正司那边有什么结果?”

“回陛下的话,宫正司遣问了各宫的女官,各宫都未曾有异常,只是前段时间贵妃母亲孙夫人每日入宫,母女谈话时时屏退宫人,约摸着一个时辰左右,孙夫人便会离宫。”

朱瞻基不以为意道:“母女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人人都这样吗?”

他说完又思忖各宫妃嫔平日里都不得见到父母亲人,更不用说常常入宫了,即便孙梦秋正在孕中,但孙夫人也没必要日日出入宫闱,实在不行住在宫中便是,进进出出反倒像是在传递消息,莫非真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可孙梦秋不是个藏得住事情的性格,否则也不会时常惦记着皇后之位,若真是她有意针对朱予焕,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自己。

王瑾见状道:“奴婢又细查了当年黄俨的档案,此人确实和黄俨有些关系,所说应当属实。”

朱瞻基一手揉着眉心,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是贵妃做的吗?”

王瑾跟随朱瞻基多年,一向不偏不倚,便道:“贵妃与陛下相伴多年,陛下自然是比谁都更明白贵妃的心思的。”

朱瞻基嗤笑一声,道:“你倒是会说话。”他叹了一口气,看着灯罩中跳动的火焰,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想,蓦地开口问道:“这件事会不会是顺德公主自导自演?”

朱予焕虽然俏皮活泼,但也一向冷静,入城尚且没有做出夜扣宫门的傻事,又何必要在进宫后哭着跑到仁寿宫大吵大闹呢?若没有这档子事,朱瞻基也不必如此头痛。

王瑾心中一惊,没想到朱瞻基竟然会怀疑受害的顺德公主,但还是老实道:“这事于公主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传出去有妨名声。更何况公主虽天资聪颖,可到底年纪尚轻,如何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且不说这些太监都是慢慢提拔上来的,与公主从无交集,公主久在深宫,又如何保证山匪不会在诏狱内吐出自己呢?”

朱瞻基知道王瑾这话很有道理,不免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略感愧疚,叹气道:“朕是急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