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鸟窝?”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佣人一惊,见是俞寻之,眼中的惊讶更甚,因他何时同佣人搭过话。
不论俞寻之在府上的处境如何,他总归是主子,佣人不敢冒犯,恭敬地把他如何被叫去,编了鸟窝,送了小鸟上树一一说出。
俞寻之的眸色微沉,他挥手,驱散佣人。
俞寻之抬脚,下意识地要去找云枝。步子刚迈出,他却犹豫了。他去了要说什么,云枝不一定全都看到了,他故意解释一番,岂不是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更惹人怀疑。
思索过后,俞寻之决定不做多余的事。纵然云枝当真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只要他把这当做一件小事,想必云枝很快就会忘记。
但俞寻之显然没意识到,像他这般对待落难的小鸟如此狠心之人,极为少见。起码云枝就只见到过俞寻之这一个,叫她如何会轻易地忘掉。
俞胥之随俞大爷归家这日,府上格外热闹,各房的小辈聚在前厅,围绕在俞胥之身旁。
俞胥之为人体贴,帮弟弟妹妹买了不少好东西。他记性好,时隔数日仍旧能清楚地说出,单子上所写的物件是谁想要的。
众人接了礼物,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俞胥之看到一大一小两只木匣,眸色越发柔软。他看向四周,没有云枝的身影,不由得抬头向更远处望去,才看见云枝孤零零地坐在圈椅中。
众人正翻看着自己的物件,探头去瞧俞胥之给身旁人带了什么东西,方便俞胥之从人海中挤了出去。
他在云枝面前站定,问她刚才怎么不过去。
云枝拍着心口,说道:“人太多了,我看着闷,就没有过去。”
俞胥之了然,他把两个木匣子拿出,放在桌上,轻声说道:“拆开看看罢。”
云枝素手伸出,先开的是大木匣。鼻尖闻到香味,甜味咸味混杂在一起。彻底掀开一瞧,是一点心盒子。五颜六色的点心码放整齐,做工精致。
俞胥之道,点心不能久放,恐会坏掉。他就把各种口味的点心,每样都挑了几份,装进匣子里带回。
云枝看那匣子里,除了干点心,另有梅干杏干。她便选了梅干送进口中,脸颊微扯,眉毛皱到一起:“好酸。”
俞胥之尝了一口,也露出牙被酸到了的神情。他忙呼后悔,当时只看梅干颜色好,一靠近就一股子酸味,想来食之能令人口舌生津,没想到竟如此酸。
见俞胥之面露懊恼,云枝反过来安慰道:“无事,正是酸了才能开胃。梅干不比干点心,它能长久地放下去。我且留着,等到哪一日谁胃口不好了,我便可以把它拿出来。”
俞胥之自然听出云枝是有心安慰他,但仍旧忍不住眉头舒展。
经此一遭,俞胥之这个送人礼物的反而生出愧疚,觉得对云枝不起。他本是为云枝选一些清口的点心,却误选了酸味太重的梅干。但云枝所言,句句尽显贴心,让俞胥之越发觉得下次选点心时他得更加上心。不能像这次似的,因为要捎带的东西太多,他无法事必躬亲,对待为云枝选的点心上就少费了心思。
云枝已拿起了小匣子,乌木带檀香。她尚未打开,就开口问道:“这也是点心?”
俞胥之反问:“表妹以为呢,里面装的要是点心,该是什么?”
云枝看匣子比手掌要小,单手堪堪握住。里面顶多可以装一些糖莲子、冬瓜糖之类的。但若当真是这些小点心,何至于用如此小巧精致的匣子来装。
云枝斟酌着开口:“不是点心?”
俞胥之笑着点头,让她打开看看。
盒子轻掀,里面躺着一对荷叶金耳坠,形似荷叶一般圆润,叶上布满纤细的脉络。
云枝将耳坠拿在手中,面上露出欢喜的模样,虽未开口,但足以表示自己的喜欢。
俞胥之见她展颜,终于轻舒了一口气。他心中庆幸还好备下了两件礼物,否则只送了云枝点心匣子,那就不尽如人意了。
云枝将荷叶金耳坠拿在掌心,想道,胥之表哥未曾注意过她的耳朵。若是他凑近了细瞧,便能看到她耳朵上并没有耳洞。云枝平常所戴,也不过是耳夹,只需夹在耳上就可。
只是前一个礼物,云枝已让俞胥之生出了愧疚,觉得以后待她要越发慎重,不能有丝毫敷衍。这后一个礼物,云枝再说不好,愧疚积多了,便不是愧疚了,而会觉出厌烦。
云枝便闭口不提自己没有耳洞,因此俞胥之送了荷叶金耳坠,她也没法子戴上。她只是眼眸微亮,唇角轻扬,一副喜欢极了这副耳坠的模样。
回到房中,云枝对着铜镜,在耳朵上比划戴了耳坠的样子。
秋水看见了,伸手接过,随口抱怨了一声:“是谁送来的耳坠,难道不知道你没有耳洞,怎么戴得上?”
云枝拍着她的手,柔声道:“当然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就不送耳坠,而是耳夹或者旁的东西了。”
秋水将耳坠放到云枝耳旁垂着,笑道:“眼神虽然不好,但眼光还是不错的,很衬姑娘。”
寻常人家的小女郎,大概五岁六岁年纪就会打耳洞。但云枝母亲故去,父亲并不关心,后母更不会惦记她是否穿过耳洞,此事便一直耽搁下来。
云枝将荷叶金耳坠托在手中,掌心感受到轻微的凉意。她心道,需打上耳洞了,否则以后遇见了好看的耳坠,却不能戴,只能收在抽屉中,岂不遗憾。
秋水依照规矩备下了黄豆、清水、银针、丝线。她一手捏着一枚黄豆,夹在云枝耳的前后两侧,轻轻打磨。那处的肌肤本就柔软,经一番磨合越显单薄。
但到了银针穿孔的时候,秋水却觉得为难。因她一拿起银针,还未靠近耳朵就掌心颤抖,根本下不了手。
云枝让她别害怕,即使穿错了也无妨。
闻言,秋水越发无法动手。她道:“我当真落错了针,姑娘就白捱一针,岂不可怜。不成,我下不了手。”
云枝见她如此,不禁叹气。可让云枝自己来也是不成的。她既得落针,又得盯着镜子看,一双眼睛分成两边用,更容易出差错。
云枝稍做沉思,便要秋水去请俞赏萍来。她知道俞赏萍胆子大,定然能握稳银针。
秋水领命而去,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人,却不是女子装扮。
云枝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却是俞寻之。
秋水不等云枝询问,就走到她的身后,小声说道:“半路上遇见了二少爷,多亏他开口,我才知道四小姐不在家,省得白跑了一趟。二少爷听罢,主动要来帮忙。我想,我们虽需要一个胆大心细之人,但二少爷却是男子,总归不妥,便想着拒绝了他。但看着二少爷的脸,我怎么都开不了口……”
云枝明白,并不怪罪秋水。
经过几桩事情,她已经知道俞寻之脾气古怪,性子敏感。她本就要找人穿耳洞,俞寻之主动来帮,她若是拒绝,难免让他多心。既然俞寻之已经来了,便由他来动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