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寻之听罢穿耳洞的步骤,略一点头,便开始动手了。
他身子微曲,看向云枝白嫩娇小的耳,重新拿起了黄豆。他嫌秋水磨的不够,又重新碾磨了一阵,直到从向阳的方向看去,那处圆洞呈略透明状。
俞寻之才拿起银针,他用手丈量着位置,确保针不会扎斜,才猛地落下。
云枝只感受到一瞬间的轻痛,便见俞寻之接过秋水递来的手巾,把她的耳朵擦干。
秋水看了又看,感慨道:“二少爷手艺真好,竟一点血都没出。”
她笑盈盈地看向俞寻之,却见他板着一张脸,不禁收了笑意,朝着云枝使着眼色,意为:快看,刚才他就这样一副神情,叫她怎么可能说出“你别来帮忙”的话。
云枝顺着秋水的视线望去,果真看到俞寻之面无表情。
俞寻之用手指抬起云枝下颏,朝一侧转去。他将磨豆子、穿针的顺序另做了一遍。
云枝的两侧耳垂下端均有了一小小的圆孔,坠着一截红丝线。
据秋水所说,将红丝线留在耳上三日,能防止耳洞再长到一起。
云枝偏着身子,看向镜中的自己。她勾起荷叶金耳坠,想着三日过后就能戴上。
阳光落在她手上,俞寻之只见她肌肤白皙,手指处有亮光闪烁。他移动脚步,走近了低头一看,见是金箔片打成的荷叶形状,原是一副耳坠。
俞寻之顿时明白,为何云枝突然兴起,想起了穿耳洞,原来是想要佩戴新首饰。
俞寻之帮了大忙,云枝自然要谢他。贵重的物件云枝送不起,便宜的又拿不出手。思虑之下,云枝觉得还是送点心吃食最是妥当。
她身为客人,在府中一切用度包括吃穿都有定数。不过云枝向来少食,屋内的点心可多的是。
61 · 第 61 章
她知俞寻之容易饿,拣的点心都是用料扎实的茯苓糕、绿豆糕等等。
俞寻之心中生出异样之感。他的心性向来和旁人不同,若是给点心的是其他人,他定然会觉得对方瞧他不起,绝不会收下点心。
可因为是云枝,俞寻之便自然以为她没有恶意,而是出于关切。
俞寻之携着点心回房。
姨娘见他从藤篮中拿出一碟又一碟的点心,不禁问道:“是大爷赏的?”
俞寻之幼时不知事,对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姨娘多有依赖。身为母子,他知道许多不为外人知晓的内情,诸如姨娘爬床不仅是出于贪慕荣华富贵,她当真仰慕俞大爷,才冒着可能会被赶出府的风险伺候醉酒的俞大爷。而同时,俞大爷也非完全意识全无,由一个小婢女任意作为。
姨娘俊秀,而酒是乱人心肠的东西。
但俞大爷怎么会承认是自己意志不坚,才让姨娘近了身,他把一切罪责推到姨娘身上,自己落了个全然无辜、一身干净。
俞寻之逐渐知事,才懂得俞大爷的虚伪。他最初是可怜姨娘的,怜她痴心错付。可他和姨娘被冷落轻视,姨娘没有对俞大爷怨恨分毫,仍旧情深不已,俞寻之渐渐生出了厌烦,随后变成了冷漠。
他已明白姨娘是何等人物她对于俞大爷一时的贪恋美色却不肯承认并非不知情。可她情愿蒙蔽自己,把所遭遇的苦楚都怪到俞大太太身上,认为是俞大太太心生嫉妒,俞大爷才不能正经地亲近她。
此刻,听到姨娘对俞大爷仍有幻想,俞寻之不禁皱眉。他道:“不是。是……表妹所赠。”
姨娘听罢,眼中浮现出失落,又升起疑惑,问道:“表妹?你哪来的表妹?”
俞寻之有了倾诉的念头,他想要详细地告诉她,云枝就是他的表妹。她是唯一一个在他受到冤枉时不随波逐流,认为他没有做了贼的人。
可俞寻之刚提到,云枝是佟姨妈的外甥女时,姨娘眼底探究的目光褪去了。
俞寻之当即没了继续诉说的欲望。他自嘲一笑,刚才竟未看懂姨娘询问并非是关心他,而是以为府上来了俞大太太的亲戚,她却不知。
俞寻之将点心收好,并不打算分给姨娘。平日送到他们院子中的也有点心,俞寻之一概不吃,都留给姨娘,他自己则膳食都不用了,整日吃点心果腹。
吃到最后一块茯苓糕,俞寻之却怎么都张不开口。他犹豫再三,决定把茯苓糕收好包起。
他知道这种干点心要趁新鲜吃,不能久存。可他没有想到竟会坏的如此之快,不过两天功夫,就发了霉,有了味道。
姨娘捂着鼻子,要他快些丢掉。
俞寻之缓缓起身,却没有随手一扔,而是寻到一片桂花树,在长势最好的一棵树下挖坑,将茯苓糕埋了进去。
这是他能想出的处置这块变味茯苓糕最好的法子。
俞寻之往回走去,见云枝和俞胥之同行,眉眼忧愁。
他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而是侧身躲开,细听二人的对话。
只见云枝面露愁容,声音急切,原是她弄丢了俞胥之所赠的荷叶金耳坠。
俞胥之宽慰她不必着急,又随着她一同寻找。
四下寻找过后,仍旧毫无所获。云枝急的眼圈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俞胥之轻拍她的肩膀,说着不过是一只耳坠而已,丢了就丢了。
云枝摇头:“不止是一副耳坠,它是胥之表哥送我的第一副耳坠,就这样丢了,好似我不看重胥之表哥的心意。”
俞胥之叹气:“我不会误会你有此等意思。”
但任凭他再三宽慰,云枝仍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俞胥之犯了难,看向四周,口中喃喃道:“每一处地方我都已经找过,只剩下这片湖了。可天色已晚,此时下水不安全。等到了明日,我命佣人们在湖边捞取。若是再找不到,就是这耳坠当真凭空消失了,你我无需再找。”
云枝轻轻颔首应是。
两人离开后,俞寻之来到湖边。他满脸沉思,想起了那副带着亮光的荷叶金耳坠,不由得喉咙一哽。他猜测道,云枝生出打耳洞的念头,莫不是就同这副耳坠有关。往更深里猜去,云枝急着要打耳洞,不是为了一副耳坠,而是因着俞胥之。
他的眼底一片晦暗颜色,盯着平静无波的湖水在出神。
俞寻之心中对俞胥之生出了无边的憎恶,觉得俞胥之简直像是阴影一般,挥散不去。他们的身体中流淌有同样的血,但偏偏是明显不同的两个人一个风光霁月,一个灰暗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