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仲行头次听说,当即起了好奇心,忙问小土狗最后是怎么好的。云枝回道,是被人打了一顿。
见卫仲行面露惊奇,云枝点头:“就是遭人抽打了一顿。平日里惯着宠着,它觉得事事如意,起了脾气才这不吃那不吃的。被打过一顿后,当即变得活泼极了,开始大口吃饭。”
云枝似乎也觉得这法子离奇,面上微红,怯声道:“表哥若是不信,全当我没说过这话。”
卫仲行只能相信,因为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谁来动手抽打乌骓,却成了新的难题。
卫仲行在没确定办法管用之前,自然不会透露云枝的名讳,否则,万一乌骓救不回来,提出抽打主意的云枝肯定会被牵连。卫仲行只道是从旁人口中听说的土法子,现在无奈一试。佣人们都不敢站出来主动请缨,他们可没那个胆子。乌骓是皇帝的马,谁敢打它,即使是为了治病也不成,那不是下皇帝的面子吗。
卫仲行倒是敢出手,但他下手没轻没重。乌骓现在身上干干净净,被他一打肯定会添了伤痕。
云枝见无人出头,弱弱表示她可以一试。
卫仲行颔首,命众人散去,只剩他和云枝,另有一匹没精打采的乌骓面面相觑。
卫仲行让云枝握紧鞭子,等会儿记得抽向乌骓的身上,不要打到脑袋。云枝一一应下。她走到乌骓面前,把鞭子高高扬起,又轻轻挥下。
“啪”的一声,乌骓的身子一颤。
卫仲行在旁边看着,感慨云枝的力气果真小,一鞭子下去马儿身上连个雪白痕迹都没有。他要云枝继续打下去,云枝应声。鞭子一下下地挥落,乌骓迷蒙的眼神逐渐清明,前蹄开始胡乱踹动。云枝累的香汗淋漓。她要再打时,马儿已受了惊,快要踢破马厩前面围着的木栅栏跑出。卫仲行连忙拉了云枝,躲开冲出马厩的乌骓。
云枝手中的鞭子来不及收起,仍旧落下。鞭子打在卫仲行身上,虽是不痛,但泛起一阵细微的麻意。他闷哼一声,云枝忙丢开鞭子,要察看他身上的伤。卫仲行说无碍,现在乌骓最要紧。云枝只好暂时放下此事。
两人找到乌骓时,它已经跑到湖边,眼睛发亮,全不似之前的萎靡,正弯腰吃着草。
卫仲行和云枝相视一笑,说道难怪说是“富人毛病多”,身为一匹马,却没跑过圈子,被百般娇惯,佣人恨不得让它的四只蹄子都远离地面,捧到桌上供奉着。如此一来,自然会郁郁寡欢。
经过抽打一顿,乌骓反而恢复正常,身上不过挨了几鞭子,掉了一些鬃毛,几天就可以养好。佣人啧啧称奇,暗道还是民间有奇人,能想出这样刁钻的法子。云枝和卫仲行对视一眼,她抿唇柔笑,毕竟她就是佣人所说的出“刁钻主意”的人。
卫仲行吩咐佣人,以后喂养乌骓需得仔细,但不用过分精细,它毕竟是一匹马,整日被拘着不会快活。佣人称是。
卫仲行又来谢云枝。若不是云枝说出土法子,他当真束手无策。因此卫仲行说出的感激话全是出于真心实意,无半句面子话。
“表妹可有想要的东西?”
云枝摇头,她在国公府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没有另外所求的物件。卫仲行便道,那这个承诺暂且给云枝留着,她有了所求,尽管来告诉他,无论云枝要什么,他一准去拿来。
云枝眼眸转动,问道卫仲行这话说的可是真的。见卫仲行点头,云枝便道:“我现在就有一桩事情要你办。”
卫仲行不禁失笑。刚才云枝还说无所求,现在又立刻想到要什么了,当真是小女儿心思一会儿一个样子。卫仲行问是何物,云枝答道:“我要表哥允诺我,以后我再行教导之事时,你不许推辞,不许说这不可以,那又不行的话。我想让表哥全部听我的话,不许提这个不字,成吗?”
卫仲行面露犹豫,他对教导之事确实心有抵触,因他觉得处处透露着不妥。但有言在先,为了乌骓马,他已经答应什么事情都要应允云枝,就点头应下。
云枝自然欢喜,连忙定下教导的日子,卫仲行只得说好。
周公子意欲借着乌骓马绊卫仲行一个大跟头,故意在周国公面前进言。见他言之凿凿,周国公信了。同为国公,周国公也想压卫国公一头,自然乐意看卫仲行失了皇帝信任,被厉声责怪。周国公特意进宫,劝皇帝去跑马场看看,说卫仲行不敬重皇上,连乌骓马都照顾不好。皇帝半信半疑,随着周国公去了跑马场。卫仲行得知他的来意,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当真要看?”
周国公犹豫,周公子忙使着眼色,他才定下心,说皇上关心乌骓,肯定要看,让卫仲行别多言语。
周国公自讨苦吃,上赶着挨骂,卫仲行当然不会阻拦。他让人拉来乌骓,只见马儿精神大好,眼睛明亮。周国公还要怀疑是否是卫仲行怕被怪罪,故意替换了马儿。皇帝不耐烦,斥责道:“你以为我老眼昏花,已经看不出这匹是我亲自选的马?”
周国公忙道不敢,和其子跪下告罪,说是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急着维护龙威才没有查证。见周国公年事已高,皇帝不忍重罚,言语上惩戒几句,但这些已足够让周国公丢尽了脸。为了弥补卫仲行被冤枉,皇帝又赏赐了诸多好东西,当然是以帮他养马用心为由。
卫仲行给平日里伺候乌骓的佣人分了银子,又将适合女子用的赏赐之物挑拣出,统统送到云枝那里。
卫仲行终于搬回了国公府。他因乌骓一事忙碌许久,周身乏累,回到家中就让人烧水沐浴。
坐在浴桶中,他伸展手臂。氤氲的白色热气在他的四周蒸腾。卫仲行神情舒展,逐渐有了困意。
他又看到了云枝,她手持马鞭,要朝病恹恹的乌骓挥去。卫仲行凝神看着,觉得可真奇妙。云枝没穿劲装,一袭暖粉衣裙。她的手里拿着瑶琴、画轴,才和她纤细的指、柔弱的身子相配,绝不该抓住一冷冰冰的马鞭。卫仲行平常看那马鞭只道寻常是由几股玄色绳子揉搓而成,尾部坠着暗金色穗子,拿着挺称手。可到了云枝手里,马鞭就变的粗糙不堪。她白皙的晃人眼睛的手掌,让人担心粗砺的绳子会磨损她娇嫩的肌肤。
云枝是如此的柔弱,她用尽了全力,鞭子落下时不过引来了乌骓的一声轻哼。卫仲行不禁笑出声,云枝转过身,嫩白的脸颊泛起薄红。她似是羞了恼了,将鞭子对准了卫仲行,嗔道:“不许笑。”
但她连生气都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没有丝毫威慑力。卫仲行脸颊的笑意未减,仍旧含笑望着她。但他显然忘记了一句话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云枝本是做势吓唬卫仲行,就把马鞭扬起。但她身子娇弱,不是人握住鞭子,而是她被马鞭掌控。那鞭子根本不听云枝使唤,朝着卫仲行径直落下。
噼的一声,比打乌骓的声音还要大,足以想象到会有多痛。云枝丢了鞭子,柔荑抚向卫仲行的胸膛,颤声问道:“疼罢。瞧我问的糊涂话,被鞭子抽了,怎么会不疼呢?”
她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柳眉紧紧蹙着。比起卫仲行,云枝显然更紧张不安。
确实是疼的。
但除了疼痛,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卫仲行的身子在发颤。颤意从尾骨的位置攀延而上,布满了整面脊梁。他的胸膛在轰隆作响,喉咙发干,抓住云枝的手把她扯到胸前,云枝先是一惊,而后了然,她抬手擦着他额头细汗,说道:“痛成这副样子,连筋都鼓起来了。我以后再不对你举鞭子了,省得像今天一样伤了你。”
卫仲行拢眉:“不行。”
云枝诧异地看过来,卫仲行却有口难言。他心中生出窘迫,胸膛上的伤痕带来的不仅仅是痛意,还有隐秘的快活。卫仲行的脑袋晕晕沉沉,暗道他怕不是害了怪疾。可他在脑袋里把挥鞭子的换作其他人,立刻就没了奇怪的情绪。谁若是敢对他举鞭子,他就要伸手夺过,反过来狠狠地抽向对方。但若是云枝,或许是因为她太过无害,即使她手里拿着的是马鞭,也让人起不了半点防御抵抗的心思。她柔柔地举鞭,落下时不是带起狠戾的劲风,而是一阵香风。
但无论如何,沉溺于美人的马鞭,总是匪夷所思,令人无法接受的。
卫仲行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情绪,他连连后退,想要离云枝远一些。云枝却出乎意料的大胆。她粉唇轻启,说着要看卫仲行身上的伤严重否,素手已经拨开他的衣襟,要查看他胸前的伤口。
卫仲行急的额上沁汗,不知道为何竟拒绝不了云枝。衣襟终究被彻底扯开,露出大片肌肤。云枝紧皱着眉,正要动手去碰他胸前一条鲜红的伤痕,卫仲行却跌倒在地。
水波晃动,卫仲行看向四周,神色有些怔愣。他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才知道自己身处屋内,正待在凉透了的浴桶中。没有什么表妹、美人和马鞭,更没有云枝来扯他衣襟,不过是他的一场梦境罢了。
卫仲行松了口气,暗道如此方合理,只有是在梦里,云枝才会性情大变,不似他平常认识的温柔模样。
但卫仲行心底有一丝怅然,为何这梦醒来的不再迟一点,等云枝碰到他……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卫仲行,脸色变了又变,忙往脸上泼了冷水才恢复清醒。
他告诉自己,是太过劳累疲乏,他才有这些古怪念头。
因为在浴桶中睡着了,泡了许久的凉水,卫仲行翌日觉得有些受凉,他不做理会。走到廊下时遇到云枝,他竟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云枝柔柔问好,卫仲行提醒自己道,这是温柔的表妹,不是在做梦。他正要回话,却忽然连声咳嗽。云枝瞧他脸色不对,伸手探他额头,没摸出什么。云枝就要卫仲行弯腰,和她的视线相平。卫仲行不解,问为什么要俯身。云枝道:“表哥可记得,你明明白白地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都照做。这不过是我提的第一个要求,你就不肯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