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酌之将云枝拉到院中空旷处,将怀里的金球拿给她看。
金球通体圆润,颜色明亮,瞧着极有分量,应是足金。
俞酌之把金球放到云枝怀里,她只觉得怀中一沉,险些站不稳。
见状,俞酌之一手捞住她的腰肢,一手把金球重新拿回怀里,声音中尽是得意:“蹴鞠大赛,我拿了第一,这是奖励。”
云枝从善如流地捧了他几句,直将俞酌之夸的眉开眼笑,越发得意了。
俞酌之说道:“我的房中存不住许多物件,还是和往常一样,由你代为保管……你身上什么味道?”
他说着,便皱着鼻子往云枝身上嗅。
云枝轻轻推动他的脑袋:“是药香,今日多加了一味药,清香味更足了一些。”
俞酌之接连嗅了几口:“你身上的味道闻习惯了,竟有几分好闻。”
云枝眼神无奈:“三表哥又说胡话了。你若觉得好闻,给你也配一味同样的药,日日都喝,便能和我似的染上同样的味道。”
俞酌之皱眉道:“我才不用,想闻了往你身上闻几下不就成了,哪里非要自己也喝汤药。”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身后传来扑哧一句笑声。
俞酌之皱眉看去,见是俞看萍,脸上沉郁的神情未曾缓和。
三房的俞观萍、俞看萍在前两年都已经出嫁。俞看萍嫁的晚,却已经生子,俞观萍却迟迟未有子嗣。
云枝听佟姨妈感慨过,看来每个人子嗣缘分不同,先成亲不意味着先有子嗣。
俞看萍身上褪去了女郎的青涩,带着妇人的温和,仿佛和云枝、俞酌之已成了两代人。
俞酌之可以仗着少爷脾气不给俞看萍面子,云枝却不能。
她柔声问好,俞看萍微微点头,意味深长道:“以前我在家时,就见酌之和云枝表妹交好。我出了阁,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是这般好,跟一个人似的。”
俞酌之听不惯她老气横秋的话,仿佛她成了亲就成了长辈。虽然俞看萍大他几岁,但只要俞酌之不认,哪一个人都当不得他的哥哥姐姐。
俞酌之视她为无物,拉着云枝就走。
云枝遥声和俞看萍告别。
云枝照旧要回棺木前面,为俞老爷子奉香烧纸。俞酌之摸了一把头发:“我这个亲孙儿,还比不上你诚心呢。”
云枝索性拉着他一起:“既是如此,三表哥就陪我一起守夜罢。夜深,厅堂里只停着棺材和牌位,吓死人了。有三表哥在,我会觉得安心许多。”
俞酌之本打算满口拒绝,他才耐不住寂寞,能平心静气地守上一整夜。可听到云枝说害怕,又说有他在会宽心,当即拍着胸脯应下。
可俞酌之的兴头不过三分钟热度,过会儿就没了。
云枝看向依偎着梁柱睡着的俞酌之,满脸无奈。她想着地上凉,要俞酌之回房去睡,但“三表哥”叫了无数遍,都喊不醒他。
云枝无法,只好去房中抱来毯子,欲给俞酌之披上。
云枝缓缓踱步而来,只见寂静的厅堂中又添了一人,玄衣皂靴,背影挺拔如松。
云枝脚步一顿,只见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盆中的火光映照在他清朗俊逸的面容上,尽显儒雅。
俞胥之开口,声音温和有礼:“表妹。”
云枝抱着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回了句:“胥之表哥。”
她走到俞酌之面前,将毯子展平放下,铺在他的身上,又将边边角角掖好。
她做的耐心仔细,俞胥之看她的神色越发柔和。
垂首抬头之间,簪在云枝发间的白绢花掉落。
她“咦”了一声,正要弯腰去捡。俞胥之先她一步拾起,顺势为她重新簪在发间。
离的近了,俞胥之能清晰地看到云枝脸上的每一处。她的黛眉杏眼,薄粉唇瓣。
云枝出落的格外美丽。小女郎时,她眉眼中尚且有几分稚气,但清丽容貌已经初显端倪。如今成了已及笄的女郎,容颜比起之前更盛。
俞胥之簪花的手一颤,第一次竟未插在发间。
云枝抬眸,水淋淋的眼睛望着他,澄澈中带着不解:“胥之表哥,怎么了?”
俞胥之摇头说无事。他定了心神,这次毫无意外地把白色绢花送入发丝中间。
云枝同俞胥之一起在棺木前面跪下。
虽有蒲团垫着膝盖,但云枝跪了一整天,难免承受不住。她身形一晃,竟朝着地面倒去。
俞胥之忙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怀中。
云枝的手是冷的,俞胥之忍不住搓动指腹,想为她暖一暖掌心。
指尖相触,俞胥之却突然想起此举过于失礼,急匆匆收回。待他听到云枝在厅堂待了一日,更是变了脸色,问她何至于如此。
连俞家子孙,不过是略尽孝心,哪里像她实打实地跪地一日。
云枝抿唇,直言她能留在府上,一是佟姨妈怜爱,二是众长辈心善。她无法报答,只能诚心祝祷以表心意。
俞胥之知她心思重。云枝可怜,在家中时饱受欺凌,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时刻担心做错了什么事情会惹人不喜。到了俞家,云枝越发记得看人眉眼高低,寻着机会就要报答俞家收留之恩。
但俞胥之想着,俞老爷子等等长辈,何曾把云枝看进眼里过。在他们眼中,云枝不过是无家可归的穷亲戚,既是佟姨妈要收留,那便养着罢,俞府家大业大,多养一个人也不打紧。可于云枝而言,便是将其视为恩情。
见云枝如此,俞胥之心中不忍。他捏住她的掌心软肉,告诉她道:“你不必如此。若是要报答,你只需要报答你姨妈就可以。其余人,对你并没有什么恩情。你无需因着住在府上,就对其他人处处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