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陛下,臣观地上脚印,这附近似乎还有别人……”

“别管那么多了,先带她走。”

兵马陆续离开,顾有玉缀在后面,不甘地回望了一眼,什么异常也没发现,这才甩鞭而去。

却说李怀疏被庄晏宁安置在山洞中,知道庄晏宁恐遭不测,身上稍微有了些气力,便又吃了些灯茜草,止痛后便出去寻她。庄晏宁遇到虬龙的地点离山洞并不太远,她自戕后确实短暂地没了生息,可是司妩给她的是洗髓液,饮下后几乎是不死之身,除非彻底砍断头颅。

李怀疏吃了许多的灯茜草,才找到庄晏宁,可灯茜草只能麻痹疼痛,不能治伤,她本如强弩之末,替庄晏宁处理好颈间刀伤,便似卸下心事般,一身轻松地昏倒过去。

庄晏宁醒来见到她压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像做梦一般,竟然没死?她困惑不已,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过多纠结,骂骂咧咧地扶起李怀疏,边走边想法子。

但时日愈久,她便渐渐发现不大对劲了。

她开始记不住事,分不清白天黑夜,言语也变得含糊起来。

沈令仪带人走远,绥朝军旗也消失在视线中,树影婆娑的丛林深处,庄晏宁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口中喃喃道:“危,危险……”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只是脑海中一些破碎的片段表露着她与那些人似乎是敌对,她应该躲在暗处,不能现身。

“我,我是谁……该去哪里……”庄晏宁仰躺在被马蹄踏过的草地上,满面困惑。

许久许久,她伸手入怀,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是隔着帕子摸到竹簪的一瞬,心如刀绞,痛到呼吸艰难,她边流下眼泪,边呢喃着:“殿下……”

李怀疏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熹微透过纱帐,她在这片柔光中慢慢睁开眼来,发现自己躺在踏实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温暖的衾被,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花鸟虫鸣虽有些嘈杂,但在历经逃亡后,听来却觉十分静谧。

“怀疏。”

这是沈令仪的声音,她总算想起所有,也意识到眼下不是做梦,一掀被子便坐起身来。这个动作将右肩狠狠扯痛,她“唔嗯”一声,用另一只胳膊拥住了眼前人,禁不住呜咽起来。

这样的时光十分难得,沈令仪不说什么,由着她抱。

“你遇到我时,我身边没有旁人么?”

“唔,不曾见到。”

“颜大人让我保管的那本册子……”

“给你脱衣服时死都不肯放手,我晓得重要,亲自替你收着。”

颜知亭的名字唤醒了那夜惨痛的记忆,原来俯瞰众生与身居底层如此不同,直面生死的滋味怎会好受?李怀疏心中涌出无限的内疚,甚至起了个分外荒谬的念头,她想自己应当与众人一道死在乌儿兔河。

“沈令仪,这一路走来真的太累了,太累了……”

“你恨我罢,尽管恨我罢。”

李怀疏含泪一笑,并不作答,只是张口便照着她肩头狠狠咬了下去。沈令仪轻哼一声,闭着眼,深深感受这份疼痛,让她向自己讨要这笔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灯茜草,李怀疏频频受幻觉所困,夜里辗转难眠,浑身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爬,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对灯茜草的渴求。

她心知自己是对这东西上了瘾,回到长安后根本没法复职,只得在京城的西南隅租了间小院,边休养身体边戒除心瘾。

这日,听见有人叩门,她披衣去开,却见一个端庄得体的妇人站在门外。

李怀疏眼眶酸涩得很,怔忡片刻,才续上声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

她磕巴得几乎要咬了舌头:“这位大娘……”

康瑶琴目光自她消瘦的颧骨逡巡下去,目睹了她的形销骨立,声音不由得放轻几分:“还要跟我装到几时?我不是什么大娘,我是你娘。”

她伸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却被李怀疏躲去,也知道相互间心结甚深,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得开的,便不着急,先说道:“你从小是个什么秉性我最是清楚,这段时日特殊,你不想自己尊严尽失的模样被外人瞧去,独自住在这里。”

“战事未平,陛下不是总得空过来,便告知于我。我晓得后就来寻你,咳,我这几年也学了些手艺,勉强可以做些入得了口的饭菜,能照顾你。当然,你如果实在不适应我在这里,我这便走。”

康瑶琴虽如此说,却动也不动。

李怀疏有些无奈,想了又想,越过康瑶琴,将房门合上,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回屋去。

康瑶琴见此,晓得算是有了转机,绷紧的双肩一松,松了口气。

数月后,洛州城。

余婉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不可赎,悄无声息地自缢而死,沈知蕴命人将其厚葬,身边失去个亲近的仆从,也再未找过。

前院一阵嘈杂,司妩听见仆从说来了个叫花子,怎么也赶不走,便出门去瞧究竟怎么回事。

那叫花子衣衫破破烂烂,头发像是几个月没洗过,一绺一绺地结在头上,身上散发着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见到司妩,她污秽不堪的脸上陡然有了几分神采,好像两人从前认识似的。

司妩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的感觉,不禁定睛去端详她面容,只见她摊开掌心,送来一支竹簪。

仆从说,问这叫花子什么她都不答,浑然似个哑巴,又好像听不懂人话,只绷着个没有表情的脸皮,将门叩开后便使尽地递着竹簪,行尸走肉一般。

司妩忽而心口一沉,在仆从惊诧的目光中按住叫花子的双肩,发颤的指尖拨开她脸上乱糟糟的头发,又不嫌弃地擦去一些污渍,终于勉强认出她是谁。

“般般……你真的没死。”

司妩大为欣喜,却很快眼眶泛红,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可是,可是……你来晚了。”

送不出去的竹簪应声落地,庄晏宁明明已经成了个没有思想不能言语的所谓“尸人”,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落下她侥幸不死后的第一滴泪。

作者有话说:

后记。

在大眼分享过,写风月的初衷是见到一句话很是喜欢:文臣峻骨,偏要折辱。但是提起文臣几乎都是男人,史书上也少有女人留下名姓,所以想在百合小说里写这么一个角色。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人物形象无疑是李怀疏,我向来喜欢塑造主视角,到了这本也不例外,所以中间一度觉得主角栏只留下李怀疏的名字似乎更恰当,但是我懒,就一直没改,考虑到之后会有新的读者涌入,完结的时候还是会改一下的。

一路追连载过来的读者应该知道,我中途几度想放弃不写,原因有以下几点:第一,因为舍不得前几年写在本子上的玄幻脑洞,所以选了一些融进了这本里面(比如玄眼的设定,比如无尽墟跟冥府,比如花娉花娓姐妹俩的故事),导致框架从最开始就很庞杂,我写着写着觉得力不从心了,中途不得不放弃某些设定(比如偃师堂的机甲线到最后俨然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第二,今年尤其下半年身体状况不太好,连续不断地这里病那里痛,好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的身体已经开始破破烂烂了。第三,因为第一第二点原因造成的经常断更,还有本身写得也不够好,导致数据不行,我也就没有动力写大长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