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1)

骑兵队伍随即而动,以司珹为首,斜穿战场间。连季明远也不得不落后半步,遵循司珹布控下的阵脚,骑兵踏雪过凌水,孤绝如离箭之刃。

司珹面色沉静,他面上已经染了血,眸色却愈发明亮。马行乱滩,箭镞难避,季明远以刀面格挡开,不耐地问:“还有多久至坳口?”

司珹目不斜视:“快了。”

祁瑞山背脊绵延,已匍匐眼前,季明远见司珹马尾扬在风中,越看越觉不耐不满,索性策马加速,很快越过司珹冲至最前,往黛色深处撞去。

司珹冷眼相视,缓缓勾起了唇。

片刻后,季明远在冷风中汗毛倒竖,猛地避开身后掷来的尖镖,却还是被擦伤了脸。

他怒道:“狡诈竖子!”

司珹不吃激将法这一套,季明远的长枪横过来,他立刻勾脖滚身相避,完全预判了季明远的攻击,与此同时他掷镖以扫,贴着锁子甲缝隙,割伤了季明远的腰。

“叛徒!”季明远简直怒不可遏,“你怎么敢”

他在这次侧目中,猛然惊觉周遭骑兵已四散隐没。荒滩上就剩他与司珹两个人,而司珹以目相咬,策马间紧贴着他。

中计了!

“王爷不是说我狡诈么,”司珹说,“既如此,在下必不负王爷所愿。”

镖伤很窄,但被挫的耻辱迅速涌上来,季明远持枪横刀而攻,咬牙道:“本王要割下你的脑袋!”

司珹挥刀侧锋卸力,才不与季明远硬碰硬。他在三个月越州的战场磨砺间,身手已经大有长进,很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最大优势。

柔韧的身段意味着灵活。

季明远的蛮力他抗不下,可季明远的招式他都太熟悉。挥扫而至的每一下都能够被躲避,饶是季明远再有力气,也在一次次扑空中渐渐显露出疲态。他看着司珹,惊骇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能对自己的招式这样熟?一两次尚可称为巧合,可数十次躲避又算什么?好似司珹了解他的一切,他的路数,他的习惯,乃至他的愤怒。

可他却对司珹一无所知。

司珹缠缰而逐:“王爷想知道啊。”

季明远猛地抬刀,镖与尖刃相擦,溅出一连串火星。司珹就在武器碰撞的锵然中开口。

“我全家俱因王爷而死,”司珹道,“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他娘到底在说什么?”季明远怒喝,“老子根本不认识”

他话至一半猛地滚身下马,堪堪避过司珹砍向喉心的刁钻一刀。

司珹在这场对决里没用铳,他体魄不如前世,可骨子的骄傲到底没褪掉。季明远于他而言像是山,他幼时仰望,少时追逐,后来却死在山阴,连春日都没能见到。如今他终于得以复仇,要以武人的方式,亲自将季明远身为武人的骄傲踩在足下。

司珹对季明远无所不知。

他不仅清楚季明远的路数打法,还清楚季明远的弱点,知道季明远的软肋与其所不妨。

可哪怕他此刻剖明身份,季明远又能有多了解季邈?

司珹没有蹬马而下,近身肉搏非他如今能为。马蹄绕行季明远,灵活地避开倒地时候的长枪突刺,削掉了一缕红缨。

季明远招招狠辣又老练,可偏生招招击不中。

两方之间形势吊诡。司珹这样的身量,分明应当被他全然压制才对,季明远在多次交手中感受出来了,司珹的身手绝不算拔尖,可他实在太灵活,还有着可怖的判断力,马蹄已经将霜地踏得泥泞,季明远却只堪堪割伤了司珹的小臂。

司珹旋刀睨视,讥诮道:“原来声震西北的肃远王,不过如此。”

季明远双目猩红:“我同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温秋澜是怎么死的?”司珹迅速问,“她到西北方才一年,就难产而亡,可她出嫁前身体向来很康健。”

季明远忽然笑了。

“原来你想给她讨公道。”季明远说,“我昨日已经晓得你是温家外姓子。你当初佯作红倌来阳寂,就是为了这个吧。怎么,时隔二十年,温家人方才想起这一茬?可我没对她做什么,她自己胎位不正失血过多,怪不得我。”

司珹猛地甩刀,季明远向右迅速偏躲,可到底又没防住司珹回旋的一镖。他小腿鲜血顿时涌出,听见司珹寒声道。

“季明远,府医呢?”

“府医均是男子啊。”季明远咬着臂缚,要给自己绑腿以止血,可刀刃自上而下地削下来,叫他不得不翻滚于烂泥中。他蹬地看着司珹,不耐道。

“自古妇人生产便是鬼门关间行走,从来只有稳婆接生,哪有其他男人进产房的道理?她若因此失贞,流言蜚语传出来,要置孤的脸面于何地?”

季明远!

司珹用尽全身力气,悍然劈砍而下,季明远的长枪已经在躲闪中脱了手,他竟直接横臂以缚相挡,血透缑绳而出,又顺刀刃寸寸往下淌。

“原来你这样在意她,”季明远恶声道,“我那前岳丈也是这样牵挂。可那又如何呢?她既已嫁予我,那么温家人连骨头都带不回去。季邈是她的儿子,却也只听命于我,听闻他在衍都还同温家闹得不痛快,我断了十余年的信,一朝回复,温家还不是眼巴巴地贴上来?”

司珹猛地推刃,刀柄抵着他自己虎口,已经裂出了血丝,臂缚挡不住这样的攻击,尖刃没入季明远的血肉,已经磕着了季明远的臂骨。

季明远冷汗涔涔,终于以另一手握刃,生生以摁弯了刀。

“季明远,”司珹眼眸冷鸷,“你这个畜生。”

季明远回撤中甩开刀,知道左臂多半要废掉,可他无暇再去管,雪浆迸溅中马蹄猛踏,长枪一端仰翘,被司珹飞速握在掌心,又猛地刺来。

“你这个温家种视我为仇敌,”季明远单手撑地,翻越间攥拉枪头,以三根指骨的代价,硬生生拧了下来,“可那又有什么用?今日你这孽畜伤了我,就是伤了你主君的生身父亲。他一向重孝重情,你猜猜他会怎样对你?”

“他没了母亲。”季明远狠毒地说,“可就只剩下我了。你利用他又有何用?你如今武器都废掉,不用等大军来,本王要将你亲手砸成烂泥!”

他话头倏忽止住,化作了一声嘶吼,不可置信地看向风声爆裂后,立即被另一杆长枪贯穿的大腿。

速度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