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邈今日被困在季朗婚宴上无从脱身,临收到戚川消息心神大乱、又瞧见季瑜离去后空荡荡的席位时,季邈已经想杀人。
季瑜怎么敢!
婚宴上酒灼烫着他五脏,季邈在焦灼里,思绪乱得像飞灰,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司珹还在对方手里,他不能轻举妄动。
季邈咬着自己的舌,将血混着酒一块儿往下压咽,他在每一次推杯换盏的瞬间都想要杀人司珹在梦中所谓的“失去”,他此刻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
季邈肝火上窜,恨不能立刻将季瑜碎尸万段。可冲动鲁莽解决不了任何事,如今他不仅要忌惮司珹在对方手中,还得忌惮深宫里时时观测的眼,因为他早已不是孑然一身。
他身侧有司珹,身后还有温家满门。司珹梦里的遗憾还未完满,他同司珹站在一起,要经得住风浪,抗得住严霜。
季邈强迫自己咬舌,想司珹的处境会如何。
司珹会有性命之忧吗?
司珹对外所示,从来都只是他的姘头,既无身份也无权势。季邈猜这正是季瑜敢直接捉人的根源那么他所展现的态度与手腕,便决定了司珹的生死。
自己应当如何做?
司珹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对季瑜说些什么,以拖延时间、减轻顾虑,乃至于混淆视听、干扰判断。季邈叩着桌,松开的指缝里有血。
他闭着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象关于司珹、关于自己、关于司珹曾告知过他的一切季瑜在梦中做了刽子手,季瑜喜怒无常,季瑜秉性有缺,季瑜偷偷找来李含山,季瑜最近常倒掉……
季邈豁然起身,问:“前几日寄给阳寂的家书,可有回音了?”
***
晨曦破晓时,司珹睁开眼。外头朝阳斜升,室内墙隙微微透了光,司珹微垂的脖颈弧度间隐约落着芒,季瑜推门而入时,司珹没有抬首。
“兄长没能找到你,”季瑜舔舔唇,说,“真可惜。”
“二公子将我从城外地牢,转移至你别院暗室里。”司珹眉间淡漠,“若胸有成竹,你又何必如此?“”
“世子无证据,本就不能大张旗鼓来查院。天然占着便宜,所谓游戏也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季瑜冷眼勾了唇,说:“可无论如何,都是我赢下这一……”
他音未落,汤禾猝然推门而入,拜首道:“主子。”
他迎着季瑜的不耐,俯到对方耳边去,季瑜脸色迅速变了。司珹打量着他面上一瞬而过的茫怔,好心情地看季瑜匆匆夺门而出。
季瑜被汤禾跟随着,迅速穿廊往李含山房中去。待他到时,屋内早就空无一人。
季瑜连忙抓了廊下打扫下人,问:“外祖呢?”
那下人缩着手挣不开,就只能垂眸道:“晨起时世子院中来人邀,李公匆匆披衣去了,如今尚未回来。”
季瑜猛地甩开他手,想再往兄长别院去,却被汤禾拦下来。
“主子,”汤禾劝诫道,“怎可着急露怯?咱们且再等等,探清情况再行动。”
季瑜怎能不着急?
李含山入府这样久,季邈都从未找过他,怎么昨夜司珹刚丢,今晨他就将李含山叫到自己院中去?
大业成前,他决计离不开瑾州李氏。李氏话语权又全在李含山手中,他得攥着李含山,保李含山才能调度母家全族。那么如今季邈突然召人入院,究竟是什么意思?
季瑜在这瞬间倏忽惊觉,兄长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了解他季邈是不是早就觉察到他与李含山此番衍都相见的心思?可他怎么能这样快就反应过来,是自己带走了司珹呢?
季瑜后退半步,他转向汤禾,迅速问:“昨日你带人去捉时……”
“决计没有暴露。”汤禾说,“我们从前养在阳寂的那些暗卫,没同世子近侍交过手,对方不熟悉我们的招式,亦不知晓容貌。”
那怎会如此迅速!
季瑜眉间不虞,几乎是被汤禾推回屋内强行冷静的。他这头火烧火燎地等,季邈却毫无放人离开的意思。
李含山陪着坐了大半日,不懂季邈究竟是何意。他抹了一把额间汗,想找个理由先离开,季邈却在他之前开了口。
“李公此番入京,待得可还舒适?”
李含山拱手相应,说:“世子挂牵了,老朽一切都好,只是肠胃……肠胃偶有不适。”
“衍都不比巡南府,”季邈说,“巡南水道亨达物产丰沛,瑾州更是其中翘楚。李公在衍都,吃食稍有粗糙不说,水土应也稍有不服。”
“吃食倒还周到,”李含山摸不清他意思,只好谨慎地抿了口茶,顺着季邈说,“南北天气迥异,水土难免稍稍有斥,多谢世子关切。”
“水土不服乃是思乡作祟。”季邈笑了下,“入京后乌鸾常常往北去,想要飞越祁瑞山。阿瑜院下所植怀州兰,也莫名枯萎了好些,想来花草鸟兽亦有魂,亦不能断绝思乡情吧。”
李含山手中茶盏没拿稳,嗑到桌上时险些摔碎了。他匆忙去扶时,戚川已经递来了帕子。
李含山含糊道了谢,他指间尚湿,却又下意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迎着季邈的目光哂道:“口渴,喝急了。”
“李公急什么?”季邈轻飘飘地硕,“我院中茶水多的是卫蛰,且再去烧壶新的来。”
“今日我陪李公,慢慢喝。”
这头茶水一杯杯下肚,那头季瑜却什么也喝不下,他驱了汤禾出去,独自伏案小桌前。
季邈会对李含山说什么?
季邈今日叫去李含山,这压根儿是一种放人的威胁。季瑜读懂了这层隐意,可他这阵儿稍稍冷静下来,又想。
就算李含山被困着,一时三刻出不来。可他到底姓李,是李程双之父、他季瑜的外祖,季邈再怎么说,难道还能叫李含山倒戈吗?
他思及此,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可从刚自壶中注满一盏茶,便听敲门声起,汤禾随即闪入,迅速绕过了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