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瑶瞬间傻了。

她跟活似被雷劈似的，眼睛睁着半天不眨一下，仔细回忆了下少年嘴里发出的那两个字，死盯少年，不可置信地嗫动嘴唇道：“你刚刚说高肃是你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少年目露嫌弃：“早知道就不把你带来了，没想到是个头脑不正常的，我阿耶身边几时有过女人，你让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到这里，究竟是何居心。”

穆瑶此时耳朵里才装不下别的，满脑子都是“阿耶”两个字，心头的那根弦一绷，眼泪刷一下子就下来了，冲着辕门大喊：“高肃你给我滚出来！你个王八蛋！负心汉！我为了来见你付出那么多，结果你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我当初的誓言到底算什么！高肃！你给我滚出来见我！”

营帐中，身受重伤的男子本昏昏欲睡，听到耳边若有若无的动静，先是下意识地一声苦笑，本以为是幻听，但随着动静越来越大，他的双眸猛地睁开，呼吸不由发颤，外衣未披，只合一身中衣便起身下榻，冲去帐外。

外面，众人正拿穆瑶毫无办法。

天地良心，赵五一开始是真觉得她胡搅蛮缠，但随着她哭得越来越厉害，赵五心里也渐渐没底了。

瞧这女人姿色确实不错，难不成，还真能是他义父过去抚过的哪片花哪片草？

其他将士也正是有这个顾虑，故而来软的没用，来硬的又怕伤着人，只能眼睁睁瞧那弱女子顶着满面泪痕闯入军营。

随着毡帘起落，赵五看见义父掀帷出来，心里还默默松了口气，正想开口解释，便听到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众人懵了。

那来历不明的女子，竟当着众多将士的面，冲到战功赫赫的兰陵王跟前，扇了好大一耳光。

然而更让他们懵的还在后面，只见他们的将军被扇了那一耳光后非但没有暴怒，反而将女子一把搂进了怀里，双肩颤动着，似乎是……哭了。

“你哭什么！你怎么有脸哭！”穆瑶胡乱推着高肃咬着高肃，越想越委屈，泪水更控制不住般涌出来，悲愤交加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带着高年长大，其中有多少辛苦你知道吗？就这样我还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日夜想着来找你，你倒好，你高肃给我准备了多大一份厚礼！只是几年不见，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混蛋！”

若非脸上的灼痛感强烈，高肃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将穆瑶搂到不能再紧，即便这样，仍是不敢相信，万分小心地哽咽询问：“瑶瑶，真的是你么？”

穆瑶一声怒喝：“不是！松开我！我要走！”

高肃这才意识到眼下的突发状况是什么，虽他真的很想二话不说将人抱到无人处百般拥抱一通，但也不得不先让穆瑶冷静，摁住她的双肩克制着自身激动，柔声安抚她：“瑶瑶你听我说，我这些年除你之外从没有过旁的女子，更不用说儿子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穆瑶推不动他，越想越气，一跺脚指着赵五大哭道：“你还狡辩！我都听见了！他叫你阿耶，不是你儿子是你什么！”

高肃又无奈又想笑，实在难以想象他二人重逢会是这么个哭笑不得的光景。

他只好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不至于哭岔气，小心引导：“瑶瑶我问你，你我二人分开多久了？”

穆瑶抽噎着脸一别：“七年！”

高肃瞥向赵五：“你看他像多大？”

穆瑶：“这还用看吗？我又不瞎！他分明十五六……”

哭声在这时慢慢止住了。

穆瑶红着双眼眶，再次打量了眼少年，又回过脸，打量一遍高肃，一圈下来默默咬紧了唇，感受到些许的……费解。

“他是我的义子啊。”高肃喊出这句，话中略带委屈，像是被冤枉的犯人终于沉冤得雪。一伸手，将她再次紧拥到了怀里。

顾虑

后面经高肃一解释, 穆瑶才知道这些年他遭受的明枪暗箭比往日更多，赵五原本的身份是杀手，经人指使, 对他三番两次暗杀，但在这些暗杀过程中，赵五觉得兰陵王是个清正的人, 绝非委托人口中那般不堪，便弃暗投明与那边决裂, 彻底站在了高肃这边。

高肃呢，担心赵五被那边暗算，又因为他到底年少, 缺乏教导, 便干脆将其认作了义子，留为己用。

所以他叫高肃“阿耶”, 确实没什么毛病。

经这么一弄，穆瑶很是难为情，毕竟给高肃那一巴掌可是实打实的响，一点没带心慈手软的。

回到帐中, 穆瑶鹌鹑似的乖乖坐在床畔看高肃穿衣, 瞧着他中衣上斑斑血迹，一时没忍住, 眼泪掉了下来。

高肃的注意力本就全在她身上, 她那边泪一掉, 他顿时更没什么心情整理衣冠了, 上前握住她的手坐下, 半是玩笑半是心疼道：“怎么了，刚才那一巴掌没出足气么？”

穆瑶更难受了, 剜他一眼哽咽道：“我又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种隐情，分别七年，一回来便听见有个大小伙子叫你阿耶，我能去寻思这其中缘由就怪了，你换位想想，若是你看到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叫我阿娘，你会如何感想？”

高肃眼眶一下红了。

不是想到穆瑶会和别人成婚生子的可能性，而是他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穆瑶还会回到他的身边。

穆瑶看到高肃红了的眼睛，自己眼中的泪反倒凝固了，慢慢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道：“阿肃，别哭，我回来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一只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脸颊贴着那堵结实的胸膛，听见里面稳健的心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七年了，终于可以有短暂地停歇了。

那道日思夜想的声音，在她头顶哑声说：“瑶瑶，我高兴，高兴到根本不敢高兴，因为很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之后，你就不见了。”

七年时间，当初神采飞扬的青年也已到了而立之年，他的容貌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眼中添了坚毅。但给穆瑶的感觉全然变了，以前的高肃，对穆瑶来说像是一棵高大的树，现在的高肃，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座山。

她抬起脸，用手去轻轻触摸高肃的脸颊，注视着他的眼睛，温柔而认真道：“阿肃，我们这回不会再分开了，我再次回来，为的就是把你”

这时，帐外传来赵五一声小心翼翼的：“阿耶。”

二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分离，高肃扬声询问：“什么事？”

赵五语气有些别扭，显然也是不太想打搅里面的两人，但似乎又不说不行，稍稍欲言又止之后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要紧事跟你讲。”

高肃这大半天光沉浸在与穆瑶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恍惚中，现在才反应过来，赵五能千里迢迢从邺城来晋阳，肯定就是邺城出事了。

他松开穆瑶，眼中全是不舍，温声道：“等我。”

穆瑶点头，看着他出了营帐。

……

夜里，穆瑶擦洗过身子上了榻，心里莫名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