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总有半晌, 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推开车窗去看外面那辆早已远去的马车背影，不可置信道：“居然是她！”

按照往年, 大年三十高肃应该入宫赴宴伴驾。

但今年情况特殊，他仅白日去了一趟宫里，没待多久便回到王府，跑到厨房继续帮穆瑶擀皮包饺子。

穆瑶包时想到从前，便道：“我记得那时总共就三人吃过我做的饺子，除了你与阿殷，便是你长姐了，感觉从来到便未提起过她，她现在如何了？”

高肃美滋滋擀着饺子皮，顺口道：“早些年便嫁给了尚书左仆射崔暹的儿子崔达拏，崔达拏此人很是温良，学识也过人，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穆瑶听到“崔达拏”这个名字，想到曾经在百度百科上看到的那段

“乐安公主，北齐文襄皇帝高澄之嫡长女。母为靖德皇后元仲华，婚事由二叔北齐文宣帝高洋做主，下嫁尚书右仆射崔暹之子崔达拏。婚后，她向高洋抱怨崔达拏母亲对自己不善，高洋遂把崔母召入皇宫杀死。北齐亡国后，崔达拏为母报仇，将其杀害。”

将其杀害……

可她从始至终不过抱怨了一句话。

穆瑶包饺子的手顿住了，眼神也凝聚于一处，一眨不眨。

高肃与她说话没得到回应，抬头见她模样，出声询问道：“瑶瑶？瑶瑶你在想什么？”

穆瑶一下子抽回神，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继续擀你的皮吧。”

高肃的心沉了沉，表情也有片刻的凝固，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穆瑶有很多事情在瞒着他，没关系，他等着就是，他相信会有她主动和他提及的那天。

这个年过得还算热闹，毕竟除了穆瑶和高肃，下人们也要过年，有家的回家，没家的留在府里，和他俩搭伙做年夜饭。

穆瑶稍稍展露了一下厨艺，可把婆子们给稀罕的不行。

又是夸她手艺好，又是夸她人漂亮。又是夸她性子温和，是挑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

高肃在旁边听着，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那小眼神得意的，恨不得当场将穆瑶一搂向人宣布：“我的，我的，就是我的！”

年夜饭时穆瑶不长记性，又贪杯多喝了两口酒，酒是婆子们自己酿的米酒，可比在军中喝的味道好多了，穆瑶一喝就停不下来，喝醉了也不想着倒头就睡了，摇摇晃晃跑到院子里撒起酒疯。

一会儿说要上天摘月亮，一会儿说要下海摸鱼，还说要买一条狗，开心了让它咬高肃一口，不开心了还是让它咬高肃一口。

高肃哭笑不得，想将她扶回房中休息，却被她一把扯住脸问：“你喜欢我么？你喜欢我么？”

高肃铁塔高的个子，硬着低着头随便她放肆，还得扶着她防止她摔倒，回应说：“喜欢，早就喜欢了，喜欢得想死。”

穆瑶一听，高兴起来，指着天上：“那你去把星星给我摘下来。”

高肃仰头看天，看着漫天星辰闪烁，侧脸线条精致到几乎不似真人。

再看穆瑶，眼中全是温柔，笑着说：“好啊。”

“拿把梯子来。”高肃吩咐下去，长臂一伸搂住穆瑶的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又踩着梯子，轻松带她到了王府最高的屋子上面。

“这里星星那么多，你说你想要哪一颗。”高肃把穆瑶放下，待两人坐好，抬头看着夜空问她。

穆瑶的酒劲被屋顶冷风全给吹没了，仰面看着漫天星空闪烁，居然有些分不清此刻自己身处何方。

她看着星星，却不言语，过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过去，未来，即便相隔千年，我们看到的，是否还是同一片星辰？”

高肃低头看她：“瑶瑶你在说什么？”

穆瑶垂下脸，晕乎乎摇了摇头，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我不想要星星了，我想看烟花。”

高肃面露狐疑：“烟花？”

穆瑶敲了下脑袋，懊恼道：“算了，当我没说，我忘了你们这里没有烟花。”

那玩意是打唐朝时才出现的。

高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不肯这样轻易过去，刨根问底非要知道烟花到底是什么东西。

穆瑶没办法，只好手舞足蹈地跟他解释：“就是一种，一种能够在天空中炸开的，五颜六色的……火药？”

高肃一副见鬼的表情。

穆瑶一垂手，无力道：“说不清楚跟你，我又不是学那些的。反正烟花真的很美很美，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小时候，每次看到烟花，别管多么不开心，在看的过程中都能够忘记，就期望着时间能够过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再多看一会儿。”

高肃看着她讲述时的神情，眼睛越发亮起来，突然抓住她的手道：“瑶瑶，以后你带我回你的家乡，去看一次烟花好不好？”

穆瑶看着面前这张俊美而欣喜的容颜，决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将手抽回道：“等以后有机会吧，看你表现。”

高肃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欣喜雀跃：“我会表现很好的！”

当晚，穆瑶睡得很不踏实。

梦境里反反复复都是高肃的脸，挥之不去的都是那句“兰陵王高肃，字长恭，性情温厚，音容皆美，因屡立战功遭北齐后主所忌，终被鸩死。”

“终被鸩死……”

“终被鸩死！”

“别！不要！阿肃！”穆瑶从睡梦中惊醒，满头满身的汗。

外面天已大亮，她却异常不安，衣服都没换，穿着单薄的寝衣便跑了出去，抓住人便问：“阿郎呢？阿郎哪里去了？”

婆子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有些发懵，指着外面的方向道：“阿郎一早便被传唤至宫中了，至今还未回来。”

穆瑶一听更慌，前所未有的焦虑在席卷她的内心，使得她在原地来回踱步，心惊胆颤道：“为什么又把他叫到宫中去？是又要让他去打仗了吗？还是有些别的事情？可是能有什么，眼下的在座者是高湛，高湛没有把他怎么样过，他近期内是安全的，那这个时候叫她去宫里，能有什么事？”

穆瑶的情绪坠入到一个死胡同中，怎么都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