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挑了挑眉毛,却摇了摇头,恭敬的回答小老头,“这两撇胡子就算长在陆小凤脸上也不怎么值钱,只是没有了胡子的陆小凤却很值钱。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就曾说过,若是陆小凤剃掉胡子去找他,他就愿意替陆小凤办一件事。既然西门吹雪这样人都愿意出大价钱看一看没有胡子的陆小凤,想必别人也愿意出价钱看一看的。”
51、捉奸
陆小凤还是输了,不但是输了,而且是输的干净。
他原本已经赢了六万两银子,宫什却突然也要跟他赌,而且是豪赌,于是六万两银子就输在了一把上面。他早该知道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碰上宫什这个人,他都是要倒霉的,可是现在后悔却已经晚了。当然他输的也不是很冤枉,他至少知道宫九的功夫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一招一阳指使的是出神入化。
所以他现在鼻子下面就已经光秃秃的再没有胡子,孤零零一个站在一片黑暗里。夕阳早已经隐没在西山后,山谷里一片黑暗,连刚才的九曲桥都看不到影子。陆小凤正站在一片花丛里,四周都是浓郁的花香,他已经在这片花田里兜了一个时辰的圈子。除了花还是花,花气袭人,虽然芬芳甜美,可是他已被熏得连头都有点发晕,就连隐约的花影都已经渐渐模糊了。
山谷里有个设八卦阵的高手,眼下的花田自然也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他当然可以不管不顾的闭着眼睛一路掠过去,那岂非等于盲人骑瞎马,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子掉进个陷阱去,死了也是白死。但这时候他又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花丛外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曼青色的长袍的男人,这人自然只能是宫什,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这人却并不是萧越,而是岳洋。
宫什的手上提着一盏灯笼,竹篾上糊着薄薄的青纱,在风中摇摆不定好似一盏幽冥的鬼火。宫什的声音也是幽幽的,他的声音虽然低低的笑着,却透着莫名的阴冷。
陆小凤装作不在意的看了眼漆黑的天空,问他,“夜已经这样深,你为什么在这里?”
宫什就笑了,青冷的灯光也跟着摇晃起来,低笑着反问,“你既然也知道夜已经深了,为什么不去睡觉,反而要在这里傻站着吹风?”说完也并不等陆小凤回答,又笑着说下去,“我特意来带你去睡觉,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走?”
宫什的笑容很妩媚,妩媚里还透着分明的殷勤,灯光透过青纱映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陆小凤怔了怔,不由的脱口问他,“睡觉,和谁睡觉?”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几分后悔了,宫什喜好男色,这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即便是这个少年招惹了西门吹雪又去勾搭花满楼,这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恐怕人家也并不对自己存在别的样的心思,但这么问出来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宫什却并不生气,非但不生气反而又低低的笑起来,拎着灯笼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问他,“我原先并不知道你晚上不同别人一起睡就要睡不着,眼下我就只好带你去找一个女人来睡在一起,不过你要是喜欢同男人一起睡,我也可以叫岳洋来陪你。这里虽不是我家,但我也算半个东道主,我又赢了你这么多银子,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你的。你若是觉得一个不够,我还可以让萧侍卫一同来配你睡觉,你觉得好不好?”
岳洋的脸色很难看,却并没有开口,陆小凤摸了摸下巴,只好当做没有听到宫什的建议,跟着两人快步的往前走。他们很快经过了一扇雕花的窗户,窗户后面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屋子,这是一幢三明两暗的花轩,朱栏回廊,建筑得极华美精致,大门敞开着,里面却布置成了衙门的样式,一个气派很大的高官贵吏坐在一张气派很大的桌子后面,两旁的肃静牌下垂手肃立着好几个旗牌卫士,还有戴着红缨帽,挎着鬼头刀的不快差役。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的看着院子,院子有个水池,水清见底,灯光照过来,水波反映,池底竟似有个人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陆小凤忍不住走过去看了一眼,下面果然沉着一个人,两眼翻白,也在也在直乎乎的朝他看。他突然发现这个人有点眼熟,这个人剃了光头,穿着一袭僧袍,看起来竟很像是老实和尚。他正想要伸手去捞老实和尚,一只手伸出来拦住了他,岳洋的声音很冷,手上的力道却很足,冷冷的警告他,“你不要多管闲事。”
但他们却不能不管闲事了,青色的灯火一闪,宫什就已经迈进了那个衙门里。岳洋和陆小凤对视了一眼,这件事很古怪,但带路的人已经走了进去,两人就只好掠身冲了进去。
堂上的高官穿着身唐时的一品朝服,头戴着紫金冠,竟是那位好酒贪杯的贺尚书,只不过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已不是酒杯,而是块惊堂木,一拍惊堂木,大喝起来,“升堂。”
陆小凤和岳洋都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只有宫什自顾自的笑起来,边笑边问他,“贺先生莫不是也知道今日有客人来,要唱一出铡美案我们听?”
贺知章同包拯有很多共同点,好比他们的尚书都不是生前得的,而都是死后追封的,贺知章一生官职最高只做到礼部侍郎兼贤院学士,到老来时却做了千秋观的道士。反倒是包拯生前还做过一方知州,断过不少名垂千古的大案子。
这位冒牌的贺尚书显然也想到这一节,脸色红了红,竟然恼羞成怒的一拍惊堂木,“堂下罪人宫什还不速速认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惊堂木直直的朝宫什砸过去,岳洋随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抛了过去,两两相撞,银子和木块都碎成了粉末在大殿里纷纷扬扬的飘散开来。
等到尘埃落定,岳洋同宫什竟已经不在大殿里,那个冒牌的贺尚书也已经不在大殿里,衙役和棋卫都软到在地上。陆小凤吃了一惊,他突然转身向院子里的池子跑去。老实和尚已经不在池子里,池子却还是有一个人,一个飘着的死人,这人身上正穿着一品朝服。
老实和尚正坐在池子边上,他的光头上还带着水珠,破烂的僧衣也是湿漉漉的,尽管山谷的夜晚并不寒冷,他却还是一刻不停的打着冷战。陆小凤伸手翻过贺尚书的身子,看了看脖子上暗紫色的拇指印,又去看老实和尚,“原来和尚也一样会杀人?”
老实和尚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是想要笑,但是他的脸皮一刻不停的在发抖,他的笑声就显得扭曲诡异起来,“和尚不杀人,和尚只不过想要请他替和尚在池子里呆一会。”
这当然不是实话,陆小凤原本也不指望老实和尚会说实话,老实和尚虽然不撒谎,却也并不一定会说实话,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老头子又是什么人?”
老实和尚怔了怔,突然低低的笑了一声,哑着嗓子回答,“这里是九幽地狱。”说完又自嘲的补充了一句,“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陆小凤还想要追问,老实和尚却突然伸手一指陆小凤身后,“老头子就在那里。”老实和尚伸手一指,陆小凤就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手指往身后看过去,和尚却已经箭一般窜出去,凌空翻身,隐没进黑暗之中。
老头子自然不可能在那里,陆小凤却突然看到一盏青色的鬼火,摇摆不定的青色灯笼又隐约的出现在视线里。陆小凤提起一口气追着灯光掠了过去,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不用这么着急,因为这盏灯笼并不是拿在宫什手里,也不是拿在岳洋手里,这盏灯笼正挂在一个屋檐下,屋子的房门微微敞开着,里面并没有人。
屋子里很干净,床上铺着柔软的褥子,很显然这里就是宫什给他准备的睡觉的屋子。屋子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陆小凤舒展身子躺在舒适的床铺上,他突然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味,他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燥热,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提着青色灯笼的女人。
陆小凤艰难的喘了口气,眯着眼睛盯着那盏灯笼问她,“你是沙曼,你为什么会有这盏灯笼,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沙曼怔了怔,随手把灯笼放在桌子上,才缓缓的回答他,“谁都有这么一盏灯笼,这本就是岛上卖的灯笼,这里也本就是我的屋子。”
陆小凤没有说话,沙曼也没有说话,两人都已经想到了这是一个阴谋,也都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方法。陆小凤挣扎的从床上坐起来,沙曼却突然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轻轻的哀求,“你不要走。”
陆小凤怔了怔,嘶哑的反问她,“我并不是自己要到这里来的。”
沙曼轻轻的笑了一声,她的脸上笑着的时候一滴泪水却砸在了陆小凤的手背上,“他总要让别的人来,你走了还有别人,还有岳洋,还有萧越,还有老实和尚”
有一位智者说过:友情是累积的,爱情却是突然的,友情必定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爱情却往往在一瞬间发生。
沙曼的嘴唇冰冷,上面染着泪水的咸涩,却柔软芬芳,甜蜜犹如花蕾,陆小凤醉了,就醉在这样如蜜的风情里。
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突然想起了敲门的声音,岳洋的声音很冷,隔着门板冷冷的钻进来,“大公子请沙曼姑娘去吃饭。”
沙曼的身子还是柔软的,此时却突然僵硬起来,同样冷冷的回答,“我不去,我没空。”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这一次换成一个低沉些的男声,陆小凤听的出来这是萧越的声音,客气的低声解释,“菜已经要凉了,还请沙姑娘尽早上路。”萧越的声音并不冷,甚至是温柔的,但是这样难得的温柔里却透着阴森的威胁,指节敲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黄泉路上催命的铁铐声。
陆小凤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沙曼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冲了出去,一把拉开大门,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们没有看到我这里还有客人?”沙曼冲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穿衣服,陆小凤也没有穿衣服,但是岳洋和萧越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般,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沙曼的脸色沉下来,半晌才低低的叹了口气,“你们应该看得见,其实他也应该看得见。他若真的要请我吃饭,为什么不自己来告诉我?”
萧越的嘴角动了动,终于低低的挤出一句话来,“二公子并不在那里。”这句话的声音很轻,沙曼的身子却微微颤动了一下,终究是披上衣服,跟着两人走了出去,又回头嘱咐陆小凤,“你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52、阴谋重重
宫什确实并没有去吃饭,因为他此时正在沙曼的屋子里。沙曼却没有回来,陆小凤懊恼的坐在床上,开始后悔自己昨晚不应该留下来。
在见到宫什之前,陆小凤已经想好了十八种骂人的开头,见到宫什以后却怎么都骂不出来了,宫什的脚上铐着一对寒铁的镣铐,一路走来已经磨的鲜血淋漓,又陪着他坐了半个时辰,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宫什的脸色很苍白,精神却很好,一手拎着沉甸甸的铁链,喘了口气问陆小凤,“你昨晚睡的好不好?”
陆小凤憋了口气,半晌才开口问他,“昨晚都是你计划好了的?”
宫什点了点头,却又低低的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带你来这里睡觉,我并没有给你下药。”
少年的笑容很坦然,陆小凤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冷,他很想问宫什,又会是谁下的药,但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却并不想要承认。他迟疑了一会,只能哑着嗓子问,“是谁给你上的镣铐?”
宫什的眼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这是他开心极了的表情,他对很多人这样笑过,却是第一次对陆小凤笑。陆小凤怔了怔,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来同你商量一件事。”他的声音顿了顿,又扭头望向门外,老实和尚正抱着一樽木雕的弥勒佛走进来,宫什指了指佛像,“我能帮你回家去,你也要帮我一个小忙。”
陆小凤的眼角抽了抽,他认出这就是老狐狸床上装的那些佛像里的一樽,在海里的时候他就是伏在这樽佛像上一路漂了过来。陆小凤斟酌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同沙曼一起走。”他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很自信,他知道宫什一定会答应。宫什喜欢的人是宫九,自然就不希望沙曼留在这里,否则昨晚就不会带着自己来沙曼的屋子,今天也不会带着镣铐来见自己。
但宫什却拒绝了,宫什的理由也让陆小凤无从拒绝,“你走她活,你不走她死,你们都走了,我就要死。”顿了顿又补充,“我并不介意她死,但却想要你活着。我不想要你死的理由有很多,比方说还有一件事必须要你去做,比方说你是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的朋友,再比方说,我离开家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也算是我的朋友。”
最后一个理由打动了陆小凤,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钻进了弥勒佛的肚子里。佛像的肚子里很黑,一个人要是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呆久了就不免想要睡觉,陆小凤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饿醒的,一阵浓郁的牛肉汤香气正从外面飘进来。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我知道你嫌少,可是牛肉汤只有一锅,刚好每人一勺,连大肚的弥勒佛也只能分到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