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什却像是早就知道了这里有个狐狸窝,所以并没有问岳洋狐狸窝的事情,反而低笑着问岳洋,“你同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不愿意看我?你是害怕我生的狰狞吓坏了你,还是害怕看到我以后就再也挪不开你的眼睛?”
岳洋的头垂的更低了,脚下的步子缓了缓,像是刻意要落到轿子后面,但萧越却在后面挡住了他的退路。风呼啸的从耳边掠过,马蹄的哒哒声响成一片,岳洋只好冷冷的回答,“教头已经吩咐过我不能看二公子的颜面。”他咽了口唾沫,低声的解释,“出门之前教头就已经告诫过我,二公子相貌绝世无双,就是妲己貂蝉也难逾其上,心性不够的凡人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被勾去魂魄。若是二公子逼着我抬头,我即便是挖出自己的两颗眼珠子也绝不能多看一眼。”
宫什听得一怔,不由的大笑起来。他自然知道岳洋为什么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宫九不允许岛上的任何人看他。但凡是岛上的每一个人都被警告过决不许轻易抬头看他,甚至也不能随便同他说话。所以他在岛上的最大的消遣就是戏弄这些人,逼着别人跟他说话,逼着别人抬头看他,日子久了别人自然就有很多借口。他已经听过很多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不能够抬头看他,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荒唐的借口。
岳洋说完这几句话,脚下的节奏就已经有几分凌乱,萧越冷冷的笑了一声,却反而勒紧了缰绳紧逼着他往前跑。一阵寒风拂动纱帐,宫什的人影就在纱帐后模糊扭曲起来,他的调子也在这样的风里扭曲起来,妖娆妩媚的声音听起来就带上了几分诡异离奇的语气,“你且抬头看看我,看我有没有张着一条狐狸尾巴”
宫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动手去掀盖在身上的被子,他伤的很重,四个贯穿的血洞加上身上的烫伤使得身上密布着包扎的纱布。这样沉重的伤势每换一次药都能痛出宫什一身的冷汗,所以为了方便起见除了宽松的上衣,他并没有穿上衣物。厚厚的锦被从轿子上滑落下来,岳洋踉跄的停住了,只觉得被子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丁香味扑头盖脸的罩在他头上。风很冷,宫什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寒风吹起了层层的纱帐,吹在他光裸的皮肤上,他就浑身颤抖起来,扭头去看萧越。
萧越的脸色阴沉,他的手腕一翻,手上已经多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锋上还带着一抹血色,抬着轿子的四个大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血就从他们的喉咙里喷出来,浸透了岳洋头上的被褥。浓郁的血腥味道立刻就盖过了淡淡的丁香味,岳洋怔了怔,下意识的伸手的想要扯下头上的被子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萧越冷冷的笑了一声,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威胁,“你最好不要扯下来,你若是敢看一眼,我就要废了你的招子。你若是敢看第二眼,我现在就废了你的性命。”
软轿轰然落地,砸去一阵沙尘,岳洋猛的打了一个冷颤,攥紧被子的手指僵在那里,血顺着他的头发,下巴滴落下来,他却一动也不敢动的站在那里。轿子落地的那一瞬,萧越就已经伸手把轿子里的人揽到了马背上,头也不回的奔驰出去。
陆小凤没有追,他既不好奇宫什是不是真的长着一条狐狸尾巴,更不愿意被萧越用一把匕首刺穿喉咙,他只好奇狐狸窝是个什么的地方,狐狸窝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个卖牛肉汤的女人。岳洋还顶着厚厚的被子站在那里,陆小凤正想要催马过去,一道寒光突然从眼前闪过直冲岳洋而去,斜刺里走出来一个穿的又脏又破的和尚,正巧伸手接住了这柄飞刀。
岳洋的眼神闪了闪,像是没有看到这个和尚,也没有看到这把飞刀,只是翻身上马向前跑去。陆小凤的脸色却很惊喜,他认识这个和尚,而且还很熟悉这个和尚,他挑了挑眉毛问他,“老实和尚,你不在庙里打坐念经,又怎么在这里,你是要去哪里化缘?”
老实和尚随手把飞刀甩在地上,正忙着给地上四个咽气的轿夫念经超度,闻言脸色竟红了红,“和尚并不是要去化缘,和尚是受人之托去狐狸窝。”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就只是笑呵呵的问老实和尚,“你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既不能吃肉,也不能杀生,你又去狐狸窝做什么?”
老实和尚的脸色涨的更红了,就连头上的戒疤都红亮起来,他抬头看了眼陆小凤,陆小凤也正看着他,他的眼神闪了闪,摇起头来,“天机不可泄漏,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老实和尚不愿意说的事情,即便是打破他的脑袋也不会说出来,陆小凤就只好换个问题问他,“那么我只问你要去哪里才能找到狐狸窝,这你总可以说。”
老实和尚好像听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但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指指眼前的木屋,“这里就是狐狸窝。”
陆小凤呆住了,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误会了一件事,狐狸窝里并不一定要有狐狸。狐狸窝之所以叫狐狸窝,是因为这里的老板外号叫做老狐狸。老实和尚指给他看的是一排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共有二十多间,前面四间比较大的平房就算是前厅,屋子虽然已破旧,但里面却很热闹。
港口上停泊着一条大船,船工们正喊着号子往上面装货。屋子里烟雾腾腾,女人头上的刨花油香味,和烤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足以激起男人们的各种欲望。老实和尚要去采买香烛超度那四个轿夫,陆小凤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岳洋正坐在桌子上剥一盘白煮蛋,脸色阴沉的能够滴下水来。他只吃煮熟了的带壳鸡蛋,只喝纯净的白水。这并不是他有偏食的怪癖,而是害怕别人在饭菜里下毒。
原本准备的快船已经让萧越和宫什抢先一步带走了,他们现在就只好无所事事的等着大船装好货再出海去。所以陆小凤只好经坐在桌子对面看着岳洋吃鸡蛋,眼神却环顾着四周的人群,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一路上来岳洋已经被暗杀过十七八次,其中三次若不是他反应快,现在老实和尚就要多买一副香烛。岳洋的手指又长又细,看起来并不像是练武之人的手指,反倒有几分养尊处优的样子,剥起鸡蛋又灵巧又轻快。
陆小凤一向是很容易交到朋友的人,他这辈子只遇到过一个不待见他的人,就是宫什,现在又遇到了第二个不愿跟他说话的人,这就是岳洋。岳洋已经剥好了一只鸡蛋咬了一口,鸡蛋煮的并不熟透,一丁点半凝固的蛋黄就粘在唇角上,他却像是浑然不觉。
陆小凤突然觉得馋起来,也想要伸手去拿一个鸡蛋一起吃,他的手指已经伸到了盘子里,岳洋却突然抬起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嘴角上还是沾着蛋黄。陆小凤笑了笑,继续伸手,岳洋的脸色就更加阴沉,缓缓的伸出手臂把盘子圈进自己怀里,又低头去剥第二个白煮蛋。
陆小凤突然笑了,笑的很大声,他实在想不到岳洋竟然是个这么小气的人,他这样小气的样子要远比板着脸冷冰冰的样子可爱的多,也真实的多。他笑的实在太大声,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着他,一个端着牛肉的少女走过来,笑意盈盈的问他,“你们要不要吃碗牛肉汤?”
陆小凤的眼神闪了闪,岳洋依旧充耳不闻的吃着他的白煮蛋,陆小凤就对那个少女点了点头,“我并不爱喝牛肉汤,我的朋友倒是要一碗,他吃鸡蛋吃的太凶,我很担心他被鸡蛋活活噎死。”
陆小凤向来是很会讨女人喜欢的男人,所以端着牛肉的少女也笑了起来,伸手把碗凑到了岳洋眼前。岳洋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冷冷的瞪了陆小凤一眼,缓缓的站起来,非但没有和牛肉汤,就连鸡蛋都不吃了。
这时窗外忽然窗外忽然“格”的一响,一排九枝弩箭飞进来,直打岳洋的背后。箭矢破空,风声很尖锐,箭上的力道当然也很强劲,桌子上除了一盘白煮蛋,就只有一碗牛肉汤。陆小凤的两指一弹,牛肉汤轻巧的飞了出去碎成了七块,一块碎片打落一根箭,“叮,叮,叮”几声响,七根箭掉在地上。剩下的两根箭当然伤不到岳洋,他矮了矮身子就躲了过去,只是躲过了暗器,却没有躲过扑头盖脸的牛肉汤。
陆小凤看着岳洋呆了一呆,岳洋也正冷冷的看着他,几片牛肉挂在他的头发上,湿嗒嗒的汤水正顺着肩膀流下来。少年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脸上却还是板着,强自作出阴沉冷漠的表情来,陆小凤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大笑起来。岳洋的拳头紧了紧,终究是没有理会他,冷冷的问了边上一个伙计哪里有睡觉的地方,伙计就带着他向后面的木屋子走去。
卖牛肉汤的少女就轻轻叹了口气,好似在可惜那碗滋味醇厚的汤头,又转头问陆小凤,“你想不想吃牛肉?”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温柔,语气也很温柔,对于终年漂泊在海上的男人来说,这样的温柔语气就已经足够作为暗示。陆小凤虽然并不是常年漂泊的水手,却也能够意会这样的温柔,但此刻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轻轻的回答,“我也想要睡觉去。”
45、萧越焚船
海上很安静,些许的海风鼓荡着层叠错落的船帆,月色下海面上泛出星星点点的波光潋滟。这是一艘轻巧考究的三桅帆船,船头船尾上都悬挂着明亮的风灯,船侧上也安置了六架火炮,船舱里安置着华丽柔软的床铺和醇厚浓香葡萄美酒,紧凑局促的甲板下甚至还开辟出了一个小小的书房。这样一艘帆船的造价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数字,这只船是宫九特意为自己的弟弟二十岁的生日造出来的,这只船自从下海之后就从未起航过。
甲板上摆这一架软榻,软榻边上摆满了各色小菜和嫣红的葡萄美酒,本应享用它们的人却早已经睡着了。宫什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尽管岳洋已经安排的很谨慎,但是带伤赶路还是让他疲惫不堪,当萧越提着药箱走上甲板的时候,他早已经沉浸梦乡。
少年侧着身子蜷缩在软榻上,沁凉的月色洒在精致的五官上竟像是一尊玉石雕刻的人像。他刚刚才梳洗过身子,半湿的黑发服帖的缠绕着纤细的脖子和肩膀,肩膀上烫伤的疤痕已经消退了很多,新生出来的肌肤泛着点点粉色,像是散落在少年光洁肌肤上的片片落樱,萧越就情难自禁的伸手撩开了少年肩膀上几缕黑发。许是觉得寒冷,少年蜷缩的身子又紧了紧,梦呓一般的呢喃的唤了一声,“萧侍卫。”
萧越的身子微微一震,局促的扭过头去,但少年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几声,胡乱的伸手拽住了软榻上的厚毯拉扯几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宫什睡着的时候与醒着的时候截然不同,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他的眉心总是微微的拧着,双唇也是轻轻的抿着,平日里总是弯出妩媚弧度的双眼也紧紧的闭着,就像是沉浸在一个难以摆脱的烦恼里。
萧越长长的叹了口气,软榻很宽,他就在边上坐下来,一手替宫什拉好毯子,一手从药箱里取出烫伤的药膏来。一片黑云飘过去遮住了半轮的月色,黯然的月光下他脸上的冷漠也在渐渐退去,萧越的手指蘸满了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在少年果露的肩膀上,他的动作很轻柔,一抹平和的温柔就慢慢的浮现在他的脸上。
药膏渗进伤口产生的疼痛使得宫什动了动手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宫什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阵海风正吹散了遮住月亮的乌云,冷冽的月光洒落在甲板上,一抹浓重的血色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新鲜的血迹从船舱里蜿蜒出来,一个个血色的脚印链接起来停留在了萧越的身下。宫什眨了眨眼睛,好似还没有从自己的梦中醒来,诧异的侧过脸望着萧越的双眼,语气轻柔的问他,“萧侍卫身上受了伤么?”
萧越的眼神很温和,表情也很温柔,他摇了摇头,“这并不全都是我自己的血。”萧越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暖意,自从软烟死了之后,他再也没有用这样温和柔软的调子和宫什说过话。
宫什怔住了。甲板上很安静,除了海浪的声音,自己和萧越说话的声音,天地之间都只剩下死寂的安静。这艘船出航的时候船上有七个人,出去自己和萧越,还有一个厨子,一个医生,两个船工,一个掌舵的半老头子,现在却都已经死在了萧越的手上。这五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宫什并不是心疼这几条人命,也并不担心萧越要对自己不利,他甚至不太在意萧越杀掉这五个人的原因,他只问了萧越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哪里?”宫九选来做基地的那个海岛实在太过隐秘,隐秘到即便你知道有这样一个海岛也不见得能够找到它在哪里。
宫什的唇瓣微微的嘟着,语气里满是埋怨的意思,萧越的眼神里就带出一丝笑意,又缓缓的摇了摇头,温和回答他,“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萧越手里握着的药盒就向船尾射去,风灯发出了一声脆响,破碎的灯罩带着里面的灯油砸进了海里。
夜里的海面是漆黑的,油灯砸进这样漆黑的海水里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点着了整片的海面。熊熊的烈火围着帆船烧起来,火舌舔舐着木质的甲板发出剧烈的爆鸣声,宫什的脸色霎时苍白了,海水自然不可能会起火,但船舱里本来还存着十几桶没有用完准备要带回岛上的火油。
萧越正伸手解下挂在船侧的一只小舟,火从船尾烧过来,小舟在半空中打了个滚就落在了火海外面。萧越深深的吸了口气,又转身走回去抱起宫什。怀里的少年乖巧温顺,只是瞪着一双湿润的眼神看着自己,萧越不由的莞尔起来,温和的向他解释,“我在船舱下凿了一个小洞,再过一两个时辰即便这艘船没有烧干净也会慢慢的沉下海底。这里离海岸并不算很远,想必今晚也会有不少人看到这样壮观稀奇的事情,所以等到宫九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也就只会以为是船舱里的火油意外爆炸,以为所有人都死在了这里。我已经安排了一艘大船在一海里外面接应,宫九绝想不到还有人能活下来,更想不到会的是我带走你。”
宫什一直耐心的听着萧越讲话,任由萧越抱着他跃进小舟里,小舟轻轻的摇晃了一下终于稳住,他眨了眨眼睛才终于开口说出一句话,“萧侍卫莫不是要瞒着宫九,带着主子我私奔去哪里?”萧越用力的划着船桨没有回答,宫什就低低的笑起来,伸手揽住了萧越的肩膀,贴着耳边低低的问他,“萧侍卫是不是一早就喜欢上自己的主子,是不是一早就在策划这件事?”
萧越的脸色红了红,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抬头向前望去。星星点点火光正从黑暗里驶过来,他认得出这只船的轮廓,这是一只朝廷的往琉璃贩卖瓷器的货船,谁也不会怀疑自己能够带着宫什躲进这样一艘大船里。船越来越近,萧越的心跳就越来越快,船头上站着一个人影,人影手里正握着一盘缆绳丢了到了小舟上。
萧越伸手捡起缆绳绑在了宫什的腰上,他正想要抱着怀里的人跃上大船,宫什却突然低低的笑起来。少年的身子被稳妥的抱着怀里,笑起来的时候就在胸口上震出一片麻痒,萧越诧异的低头看他,宫什的眼角就弯出了妩媚的弧度,轻轻的问他,“萧侍卫有没有听过白蛇传的故事?”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萧越怔了怔,只能点点头。宫什就又笑起来,边笑边解释,“我虽然很愿意陪你隐姓埋名,躲到一个宫九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只可惜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让人生厌的和尚道士。”
萧越疑惑的顺着宫什的眼神望去,他的身子猛的僵住了。这确实是朝廷的海船,船帆上还印着官办的打字,船上灯火通明却看不到本应忙碌的人影,站在船头上抛出缆绳的黑影已经转了一个身,火光清晰的照出他的脸孔,除了老实和尚再也没有别人。怀里的人还在低低的笑着,老实和尚的脸上也带着笑,正挥手招呼着他们上去,萧越却已经逼出了一身的冷汗,脑子里闪过一阵莫名的阴森。
陆小凤此时也逼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凉。他原本正和岳洋在一张床上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飘在大海上,大船已经在前面驶出去老远,身上除了一套贴身的衣服就只剩下一只缩着脖子的乌龟。
老狐狸是个贪心的老头儿,他的货船已经装的太满,他们在狐狸窝等了三天三夜,等到上船了却还要收他们每个人五百两的船费。这样的价钱早就足够把整艘船包下来好几遍,陆小凤并不是拿不出五百两,但船上上已经塞满了佛像木鱼这类的货物,他既不想和牛肉汤睡在厨房里,又不想和弥勒佛睡在仓库里,就只要厚着脸皮又挤回岳洋房间里。
自打上一次陆小凤从岳洋被窝里捏出三条眼镜蛇来,岳洋对他的态度越发的奇怪。他若是伸手去岳洋眼前的白煮蛋吃,岳洋就伸手护住,若是护不住的时候,干脆就当做看不到他的行径。他若是强行要占着岳洋的房间睡觉,岳洋就冷冷的等着他,等到瞪的双眼发酸,他却还是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岳洋就自己上床睡觉假装屋子里没有他这个人。
岳洋已经在床上睡下了,船仓的卧室实在太小,就连一块躺得下人的地方也没有。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厚着脸皮躺到了岳洋边上,床上的人微微一颤,这一次竟没有动手踹他下去。
月色从舷窗洒进来,陆小凤微微的睁开眼睛去看岳洋,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岳洋也在看着他。少年的唇瓣微张着,眼睛闪着犹豫不定的眼神,像心里有个秘密,却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出来。陆小凤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正想要开口去问,岳洋眼睛里的神采突然不见了,板着脸冷冷的问他,“你为什么还不睡觉?”
一个浪头打过来差点打翻了身下的木板,陆小凤忙不迭的稳住身子,伸手把胸膛上的乌龟塞进怀里。岳洋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隐约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这香味必然有迷香的成分,以至于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睡过去,又是如何被人抛进海里。
又是一个浪头重重的拍下来,海水灌的他满嘴都是苦涩的咸味。陆小凤的眼皮突然疯狂的跳起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在心头叫嚣起来。他站在木板上放眼望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竟忽然起了暴风雨。
倒卷的海水,就像是一座座山峰当头压下来,还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又像是一柄巨大的铁锤在敲打着海面,远处庞大坚固的海船竟像是孩童的玩具,在这样肆虐的暴雨下肢解开来。他除了死死的趴在木板上随波逐浪的翻滚什么都做不了,想不了,脑子里就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饺子在洪炉上的沸汤里翻滚。一层巨浪山峰般压下来,陆小凤眼前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竟已沉入海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