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什的脸色很白,在火光下看起来几乎要白的透明,但他的眼神却还很明亮。宫什的眼神正看着陆小凤,张嘴做了一个倒的口型,萧越的心就缓缓的松了下来,一翻手腕把一整桶的凉水倒在陆小凤的头顶上。
秋夜里的风透着刺骨的寒意,陆小凤被浇的一怔,打了个冷战却发现萧越已经抱着宫什上了一辆马车。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环顾了一眼四周的人群才问花满楼,“西门吹雪和那个男人都还没有出来?”
花满楼从头到脚都滴着水,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烧焦了好几处,只好苦笑的回答陆小凤,“西门吹雪并没有同我们在一起,那个男人早已经冲出来了。”陆小凤还想要追问,萧越却冷冷的走了过来,看了眼花满楼,“我已经在镇子上请好了名医,我家主子一定要等花公子一同前去。”
宫什已经伤的很重,这样的伤势一刻都拖延不得,花满楼的脸色就带出几分焦急,甚至没有听清陆小凤问了什么就已经匆匆忙忙的跟着萧越上了马车。
水龙车还在喷洒着清水,蒸腾的水汽笼罩了整个院子让人看不清其中的事物。陆小凤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眼前就突然多了一块轻柔的帕子,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捧着这块帕子,手指甲上都染着鲜艳的红色。
陆小凤一贯都很乐意接受女人的好意,特别是一个美女的好意,于是他就接住了这块帕子。帕子上染着淡淡的香味,就像是女人轻柔的声音,陆小凤深深的吸了一口帕子上的香气,这个声音就轻轻的在耳边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宫九的秘密?”
他怔了怔,不由的追问,“宫九是谁?你又是谁?”
女人就笑了起来,声音像是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低低的解释给他听,“宫九自然就是宫什的哥哥。”她贴着陆小凤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做沙曼。”
“他有什么秘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宫九的秘密?”
一声鹰啸划破了夜空,女人的脸色就变了变,急促的贴着陆小凤的耳边叮嘱,“你去狐狸窝找一个卖牛肉汤的女人,就能够找到这个秘密。”
43、岳洋
在蛇王,金九龄,孟伟相继死后,绣花大盗和财宝的秘密再也没有人知道……
薛冰生死未卜,西门吹雪又是否真的杀了玉天宝和玉罗刹,罗刹牌又落入谁人手中……
下一卷揭示谜底:凤舞九天
寒冬已近,满楼的菊花都已经开败,只剩下几株含苞的腊梅立在院子里,但房间却温暖如春,花满楼已经熬好了一副大补的药汤推门走进来。
房间的陈设相较一个月前已经改变了许多,往年的冬天他从不烧炭,但眼下房子的四角上都摆着大大的炭炉,烧着上贡用的瑞碳。原本简陋的木床也已经换成了红木精雕的大床,床上铺着柔软厚重的褥子,宫什正半倚在床上,懒散的捉着毛笔,摆弄着几只乌龟。
《本草纲目》记载:“龟首常藏向腹,能通任脉,故取其甲以补心、补肾、补血,皆以养阴也。”这只乌龟本是萧越捉回来要炖成汤给宫什补身子的,捉回来的时候乌龟已经冬眠,只是在屋子里养了两日后竟渐渐的苏醒过来满屋子的乱爬,宫什实在无聊的紧一定要养着玩赏,说什么也不肯再让萧越炖汤。
药汤早已经晾的温热,宫什拧着眉心一口气喝下去,花满楼就早已拈着一颗高粱饴等在他的唇边。高粱饴软糯甜蜜的口感在舌尖融化开来,少年的眼角就弯出了妩媚的弧度,挪了挪身子靠在花满楼的肩膀上,想了想又把手里的乌龟塞进花满楼手里,低低的笑着叮嘱他,“我已经给它起了名字,现在正要写上去,你千万替我捉住了。”
这样的行径未免太过孩子气,花满楼就不由笑了,替他捏住了乌龟,饶有兴致的问他,“你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宫什已经在龟背上写好了两个字,正歪着头端详自己的字迹,听到花满楼这样问终于忍不住丢开毛笔笑起来。花满楼被他笑的茫然无措,只好伸手去摸龟背上的字迹,宫什忙握住了他的手指,凑到花满楼耳边回答,“这上面的朱砂还没有干透,你不要摸。”他的声音里饱含笑意,温暖的鼻息喷在花满楼的耳边勾起酥痒的暖意,“我给它起的名字叫萧越。”湿软的舌尖轻轻的扫过耳垂,少年口中还带着甜腻的气息,花满楼的心头微微一颤,手里摁着的乌龟就滚下床去一路滚到门边。
一阵脚步声踩着楼梯走上来,花满楼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是陆小凤和萧侍卫来了。”
来的人确实是陆小凤和萧越。他们推门进来的时候,乌龟正伸着脖子往门槛上扒,见有人进来就一口叼住了萧越的裤脚,萧越的眼角抽了抽。这只满屋子乱爬的乌龟已经让他忍无可忍,偏偏宫什又宝贝的要命,他就只好弯腰扯下裤子上的乌龟放到桌子上。龟壳上用朱砂瞄着鬼画符一样的红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眼角就不由的抽了抽,捏着乌龟放到宫什眼皮底下,冷冷的问他,“这上面写着什么?”
宫什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懒懒的回答他,“这两个字念萧越,这是用金文写的,萧侍卫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么?”萧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手把乌龟丢到凳子上,转身就走了出去。他早已经习惯了宫什的做派,既然自家主子不愿说,他也就懒得去问,宫什不愿说出来的事,即便是问了得到的也不见得就能听到真话。与其换来几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谎话,还不如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陆小凤也飞快的瞥了一眼乌龟,仅是这一眼他就已经确定龟背上写的绝不是萧越二字。朱砂描绘的笔记很复杂却又一气呵成,乍看上去竟像是一副地图。只可惜他也就只看了一眼,乌龟在萧越手打了滚就又爬到了桌子下面去。他之好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今天来是想要请你们两人去替西门吹雪作证的。”
宫什弯了弯眼角没有说话,花满楼反倒是追问他,“替西门吹雪作什么证?”
“你们最近一直呆在这里没有出去,所以才不曾听说江湖上的传闻。不知道是何人放出消息说西门吹雪杀了玉罗刹和玉天宝,还有人说罗刹牌就在西门吹雪手上。”陆小凤说到这里不由的撇撇嘴,“这自然是有人故意造谣,为的就是要所有人都以为是西门吹雪杀了玉天宝和玉罗刹,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我昨日才听说,当日那个叫沙曼的女子在我们走后又掘地三尺,在院子底下挖出一个密室来,里面藏着的正是绣花大盗窃走的一百八十六门西洋火炮可见玉天宝即便不是绣花大盗也与绣花大盗脱不了干系。”
花满楼怔了怔,低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沙曼这两个字让宫什的眼角抽了抽,他缓缓的抬起头审视了一眼陆小凤,用带着几分好奇的语气打断他的话,“你后来有没有找到薛冰?”宫什的声音很低,却像是一把利刃直直的刺进陆小凤胸口,陆小凤的身子轻轻的震动了一下,原本平静的脸色霎时晦暗下来。
薛冰像是在这个世上消失了,陆小凤的朋友很多,消息自然也就很灵通,他已经写信去问过很多朋友,他们却都不曾见过薛冰。他心里甚至有几分矛盾,薛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薛府的名声也已经随着那几十座水晶人像毁于一旦,如果薛冰真的还活着,他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少女要如何面对如此的惨剧。
宫什歪了歪,半个身子就软软的靠在花满楼怀里,花满楼无奈而责备的握住了他的手指,他的声音就更加低哑轻柔,“你自己的麻烦已经这样多,却偏偏还要管别人的闲事。你总觉得自己是西门吹雪的朋友,就要替他站出来辩解,你自以为这样的做派十分道义,却从不考虑西门吹雪是不是愿意旁人替他辩解。西门吹雪是剑神,神本就不会计较俗世的流言,你自以为是在护他,素不知已经玷污了他的骄傲。”
陆小凤愣愣的看着宫什,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门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阵寒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宫什就低低的咳嗽起来,歇了一会才又继续说下去,“西门吹雪若是想要我替他作证,他自己为何不亲口来问我?”
西门吹雪的人正在站屋外,宫什的话音刚落,西门吹雪就已经站在了床前,视线冷冷的看花满楼怀里的少年。他雪白的衣摆上带着一丝血色,目光很冷,声音就更冷,这样冰冷的声音吐出让陆小凤措手不及的话来,“我已经杀了玉天宝。”
陆小凤怔了怔,失声问他,“你为何要杀了玉天宝,那么罗刹牌是不是在你手上?”
西门吹雪没有理会陆小凤,他的视线依然看着花满楼和宫什交握的双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他本不该碰你。”这句话陆小凤没有听懂,但宫什却听懂了,所以他握着花满楼的手指也就更紧了,嘴角扯出了一抹妩媚的笑意,轻轻的问他,“因为玉天宝碰过我,你才要杀他?花满楼也碰过我,你现在要不要也杀了他?”
屋子里很安静,死一样的寂静,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刻意要通知屋子里的人自己来了。陆小凤突然跳起来去拉开房门,恨不得这人能立刻走进房间里来,打断这样诡异的对峙。屋子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少年,他的年纪还很轻,黝黑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又带着几分野气,眼睛黑得发蓝,薄薄的嘴唇显得坚强而残忍。
萧越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在了走廊上,少年的视线在萧越身上打了个转就弯腰行礼,恭敬的垂着头向他解释,“在下岳洋,公子吩咐我今日来接二公子回岛上去。”他说话的声音很大,与其说是向萧越解释来意不如说是向屋子里的宫什禀告。
屋子里咳嗽了一声,萧越心领神会的看了一眼宫什,扭头冷冷的问岳洋,“若是二公子不愿回去,你又当如何?”
岳洋的脸色很平静,声音却在微微的发抖,这里除了宫什以外还有四个人,无论是花满楼,陆小凤,西门吹雪还是萧越都可以轻易的取走他的性命,他只能咽下一口津液大声的回答,“公子请了四大名医之首的叶星士等在岛上,二公子今日即可启程。”
日头刚刚升上中天,宫什正纹丝不动的靠坐在一顶软轿里,轿子由四个轻功一流的大汉扛着在路上飞奔。岳洋,萧越和陆小凤三人就骑着三匹快马跟在后面,他们正向码头出发,预备赶在天黑之前上船出海。
软轿上笼着一层薄纱,少年的身影半隐半现间就带出无限的妩媚风情。陆小凤长长的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祸水,如今他才明白能祸害男人的也并不一定都是女人。西门吹雪还没有为情所疯,所以他还不至于要杀了花满楼,但花满楼却是已经为情而痴了,竟也对西门吹雪的剑刃不闪不避。
岳洋依然脸色阴沉的勒着缰绳,陆小凤侧头看了眼萧越,萧越的怀里揣着一只乌龟,此刻正探头探脑的从衣襟里爬出来。宫什养着的乌龟习惯了炭炉的温度,若是放到室外几个时辰恐怕就要冻死,萧越就只好把乌龟塞进自己衣服里一路带回去。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突然问他,“你知不知道这只乌龟壳上写着什么?我刚刚并未来得及细看,却也知道这上面写的并不是你的名字。”
萧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乌龟塞进自己衣服里,森森的笑了一身,“这上面写的自然不是我的名字,这上面写的是你陆小凤的生辰八字。”
【卷三:凤舞九天】
44、狐狸窝
抬着轿子的四人都是内家功夫的好手,陆小凤不由在心里暗叹,天色从正午到了沉暮,他们骑着马已经疾行了三四个时辰,轿子却还是在这四人肩上纹丝不动,可见他们四人的功夫之深。这样的四人竟愿意屈尊来做轿夫,也可见岳洋嘴里那个大公子的权势之盛。
岳洋此时已经不在马上,他正垂着头跟在轿子边上听宫什说话。宫什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一板一眼的像个木头人。两人的声音都很轻,陆小凤心里好奇的要命,却又不好意思凑过去,只好扭头调侃萧越,“你家主子向来喜欢好看的男人,我看岳洋要比你好看得的多,所以他现在只怕已经有了新宠,你难道不担心么?”
萧越正伸手捏着龟壳,乌龟不知何时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衣服,任他如何拉扯也不愿意松口。陆小凤说的很大声,宫什自然也听得到,他在轿子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萧越的眼角抽了抽,猛的扯下自己衣服上一块布料连同乌龟一起丢到陆小凤怀里,一夹马腹冲到了轿子边上,冷冷的看了岳洋一眼。
岳洋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却不自在的挪开了,萧越也不说话,只是骑着马走在他的身后。两人穿着一个颜色的衣服,又都做差不多样子的打扮,一样的板着脸不说话,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木头人。宫什挑着纱帐打量了两人一会,不由的低低笑出声来,“我眼下无聊的紧,你偏生又是一个闷嘴葫芦,真枉费了长的一副好皮囊。你现在要么就上来和我坐在一起陪我说话,要么我就和萧侍卫掉头回去,我宁愿去看西门吹雪那张臭脸。”
岳洋垂着头只是盯着脚下的路,语气恭敬的回话,“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看到狐狸窝,公子已经备下了快船。”
陆小凤的眼皮跳了跳,他突然想起了沙曼的话,想要知道宫九的秘密就要去狐狸窝找一个卖牛肉汤的女人。他催了催坐下的马匹靠上去,支着耳朵听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