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廊上积攒过很多猴子的血肉,但大部分?时?间却总是很干净,穗波凉子也曾和他并肩坐在廊上看过月色和雪色, 他很希望这条长廊能再长一点, 长到最好不要?有尽头, 又希望他再短一点, 短到他赶到时最好悟还什么都来不及和她?说。

至少这样, 他还能亲自和她?最后说说话, 将一切和盘托出, 给她一个最清楚不过的结局。

不过显然,是来不及的。

在他赶到时?, 悟显然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悟向来是这样的,总把很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想必他那么多的事迹在他的口中,也不过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吧。

他停下脚步,木屐在长廊上发出一声脆响, 在这个角度里,站在狼藉的院内,被五条悟完全遮住的黑发少女显然听到了这熟悉的一声, 她?伸手, 将挡在面前的白发少年轻轻拉开了。

因?为五条悟来得气势汹汹, 把动?静闹的很大,所以赶出来看的穗波凉子也穿的很少, 只在单薄的睡衣睡裤外罩了一件羽绒服,而?今,大概是在外面站的有些久了,她?的脸和鼻子被风吹的很冷,好像这红也有点蔓延到眼睛上,但太微弱,夏油杰并不太敢确定。

当然,确定与否,与他也再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在来的路上,在镜像咒灵逃回来之后,亦或者在一切的最开始,夏油杰就想象过一切被揭露之后穗波凉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她?可能会不敢置信,可能会痛哭流涕,可能会逃避,可能会质问,可能会声嘶力竭。

然而?,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的表现却不像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那是很平淡的一副表情。

没有眼泪,没有笑意,甚至痛苦也很少,只是定定地?望着他,里头没有缱绻,没有责怪,也不带什?么悲哀,不过,很难得地?,也不带喜欢,没有期待,只是单纯在看他。

当然,如果她?要?是在知道了全部事情的当下还用喜欢的眼神看他,那她?恐怕也不是穗波凉子了。

他从来就没对这抱有什?么幻想。

而?倘若非要?夏油杰形容现在她?脸上的是什?么样的表情,那大概是,一个人做梦做到一半,被猛地?推醒后的那一刹那,会露出的,不知身在何方的怔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好像才从梦里醒来似的,看他的时?候,眼神甚至是缓缓聚焦的,夏油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猜测她?大概是在回忆从前,然而?回忆在真相揭露的此刻已经无用了,她?终究要?从那些假象里清醒过来。

于是,那双看清他表情,意识到真相的眼睛里终究还是浮上了一点痛苦,她?张了张嘴,也许是被风吹久了有点受凉,在她?喉咙口里一瞬间发出的声音居然有些沙哑,但她?一点也不管,用很平静,平静到有点可悲的声音问:

“是真的吗?”

她?这么问他,尽管她?的语调平静,但,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问出这句话时?,她?不可控制的,微微下垂的眼尾眉尾为她?这话带上了一点哀求。

然而?夏油杰并不知道她?在哀求什?么。

也许他懂,但是此刻的他不会去?懂。

因?为他很清楚,穗波凉子应该也很清楚,悟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她?这么问,只是为了她?不甘愿的心来确定而?已。

因?此,他只是笑了一声,云淡风轻地?歪歪头,耸了一下肩膀,问:“你是指哪一方面?”

他猜想他也许该问那个山村,他的父母,亦或者

“不喜欢我,只是为了春日笼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吗?”

问这个。

在他意料之中,他料想她?的确是会问这个的。

山村,父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再问真的假的也没有意义,非要?问的话只需要?问个‘为什?么’,但他猜想以穗波凉子的性格是不会问为什?么的,而?需要?她?问‘真的吗’的事情,其实只有这件。

因?为,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是悟的六眼也无法判断的,再聪明的大脑也无法确定的,只有夏油杰本人可以给?予回答的事情。

夏油杰应该回答她?,然而?此刻,对着她?那张仿佛压抑着什?么,没什?么表情,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因?为没有笑容而?显得如此陌生?的那张脸,他只是抿了一下嘴唇,扯了一下唇角,歪歪头,用很莫名的语气问:“……凉子,你一直都很聪明,为什?么要?问这样简单又愚蠢的问题呢?”

他的言下之意是否定。

然而?穗波凉子只是眨动?了一下眼睛,润湿一点干涩的眼,恍若未闻地?追问:“所以答案是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么,以还算温和的方式否定。

然而?她?仍旧不能领会他的那点情谊,不愿意下这个台阶。

“我要?你亲自说。”她?压重一点声音,忍无可忍地?拔高一点声调,又一次追问他。

她?看上去?还是蛮平静,然而?此刻夏油杰已经能从她?的眉眼里看见那些被戏耍过后理?应丛生?出来的愤怒了,她?理?应冲上来给?他一下,有五条悟在场能保证她?安然退场,可是在那样质问完后,她?只是攥紧了垂在身侧的被风吹冷却被怒火烧热的的拳头,呼出一口气,又松开了它们,又以那样平静的声调继续问他:“如果真是这样,你不和我在一起?,难道我不会为你做事吗?”

“是吗?”

几乎无法控制地?,恍若被刺到了什?么所以要?用更夸张的声调回应似的,穿着袈裟的黑发少年挑了一下眉,用很诧异地?语气反问她?,他微微蹙起?眉,以一种从未对她?使用过的,审视的眼神打量她?,而?后,再以一种很轻蔑的语气追问她?: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用那明显的,让人根本无法忽略的眼神看我,在我和你对视的时?候用那猴子都能看得出来的眼神祈求我,又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不爱你就会死的样子,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掉眼泪呢?”

“是你先那样地?表达那一文不值的爱的,对我来说,接受和不接受又有什?么区别?与其不接受,显然接受更能让你听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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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很残忍。

他自认为很了解穗波凉子,自认为她?每一个表情他都多半能懂,所以也清楚用什?么样的真话最能伤害她?,用什?么样的话最能击破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幻想,于是那烦人的追问终于不会再来,刚从梦里醒过来的穗波凉子被他这番话浇醒了,她?再也没法回忆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梦,当然,也绝不会再睡过去?了。

他以为她?会哭的。

比如咬着嘴唇掉下两行眼泪,像那个月夜一样,又大概会不太一样,因?为他猜想此刻她?不会再想看他,理?应撇过头去?。

然而?她?没有,她?还是用那样的,没有一滴泪水的眼睛望他,然而?眼神却变了,她?的确被他从梦里拽了出来,兜头一盆冷水浇醒,此刻在她?脸上,他再也找不出那种恍若还不知事情究竟如何的懵懂,她jsg?不知道为什?么冷静了下来,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在看他。

夏油杰很厌恶她?这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