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遇酒,越烧越旺。

就算盆沿逐渐发烫,或者倒酒的人故意将酒倒在脸上,端着金盆的人都不能抖一抖手。几百双眼睛看着,既然跪在这个位置上,他們都知道谁是下一任龙头,这个时候丢不起这样的脸。

其实再早些年。这种仪式也被人诟病、停止过。因为从接金盆的人跪下的那个瞬间起,他便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几百双眼睛盯着的,除了有尊敬,有豔羡,有畏惧,更有妒忌。这个预备人的位置,并没那么容易坐牢靠。

骆驼年轻的时候,跟着他那时候的老龙头,力主清明金盆仪式的恢复。理由很简单,如果此刻没有这个本事躲过暗箭,将来又哪来的命能坐穩龙头。

当然后来的事情不说也很清楚,骆驼不单在当时顶住了压力,避开暗处利箭,而且穩坐龙头之位,领将东星三十多年。

清明一大早,关帝庙闭门谢客,里头忙着洒扫布置。写着署名的花牌,还有彩旗、果篮都摆满了前厅,气势十足。

离预定的时间还差一点,庙外的路已经开始拥挤起来。一辆接一辆的黑车开过来,乱中有序,一一停下,也数不清从车上出来了多少人,因为清明,所有人都穿了黑衣。

幸好今日提前清了街,不然普通人看到这个阵仗,定要被吓到。

待所有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在两边站好之后,开辟出一条大路来。一辆被遮盖了车标的高级黑车开进来,车缓缓停下后,先从副驾下来一个魁梧的男人。

他将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一改平日里坦胸露背的装扮,换了件全黑的中山装,把整个人衬得更加魁伟。

男人恭敬走向后排,拉开车门,扶下一个五十左右的老人。

那老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拄着拐杖,精神极好的样子,似乎完全用不上手拐。

东星龙头,骆驼,骆柄润到场。

昨天应该更的 今天补上

0094 「93」祭典

站在两边的人齐齐低下头,喊:大佬。

骆驼走在最前面,领着众人进殿。跨过燃烧着稻草的铜盆,只有在社团内有贡献有职位的人才进能了关帝庙,普通的数百会员依然待在庙外。

内殿门向两边大开,待众人看清关二爷案前放着的金盆时,内心都为之一震。骆驼仅年过半百,看着还十分健朗,竟然在春秋鼎盛时期就萌生了退隐之意,着实令人预料不到。

既然摆了金盆,那必然就备好了蒲团。有了要退位的老龙头,那必定已经有要即位的新龙头。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跟在骆驼身后的这个年轻男人身上。他蹙眉沉默,站在那里,就像一头随着朝阳升起从背山头后缓步走出来的雄狮。

在骆驼手下,是门生又似亲子的人,不是乌鸦又是谁。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有尊敬,有豔羡,有畏惧,更有妒忌。

进香结束,骆驼拄着拐杖走到关二爷面前站定,乌鸦自人群中走出,正当当跪在中间的蒲团上。

这一跪,铿锵有力,也已为他的今后,敲定了音。

殿厅里静的落针可闻。乌鸦这些年为东星带来的利益有目共睹,可依旧有那不服气的,毕竟后生年轻,而他們有老可依。但预备抗议的那几个长老,还没等发作便被身边的人拽了一把,一句威胁的话被递到耳朵里:“若仲想富贵地过平安的日子,就别多事。”

那几人皆惊恐地看向跪在正中央的那个男人,原来他早就把钩子埋进了人堆里,谁反谁不反,心知肚明。

骆驼将金盆放在乌鸦手里,擦过火点燃了金元宝。全场都有些屏息。烈酒倒下,火焰窜起,火光把他的脸照得通亮。于此同时,站在一边的道士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骆驼站在乌鸦跟前,用仅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说话,“你小子倒是说得出做得到。”

乌鸦笑笑,压着声音回应,“那不是仲要多谢大佬你成全。”

骆驼白了他一眼,颇有些无奈,“等你个扑街有命再来同我讲谢。”

道士的祝祷词快要念完了,就等“礼成”两个字说出口。

老爷子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咳嗽虽听着吓人,但他的面色却没什麽变化。骆驼一边咳,一边向旁边挥手,示意来个人搀扶。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巨大的炸裂声在耳边响起放置在殿中的一口大香炉爆炸,碎片四飞,火花四溅。变故陡然发生,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就只顾着抱头鼠窜。

现场白烟弥漫,人人都顾着逃命,哪管其他。混乱中突然冲出几个人来,将骆驼团团围在中心,保护着向殿后的出口撤退。

骆驼坐上车,急急忙忙离开了关帝庙附近,接过古惑伦递上的一块手帕,擦了擦脑门的黏着白灰的汗,没什麽好气地道,“这个衰仔动作那么大,是想连我也炸死吗?”

古惑伦笑着帮自家大佬说话,“做得真,大佬也是为咗社团好啊。”

“放屁!”骆驼用力杵了几下拐杖,“你們几个真以为我耳聋眼花?孙庸开了咁好的条件食完就好啦,点解仲做这种局,骗他孙子上钩?还不是那衰仔,为着那个丫头,心里一口气咽不落,甚至不怕跪在金盆下面成为活靶子。咁多年,我竟也没睇出来啊,一脸衰样,竟然还会扮情圣。”

老龙头炮仗般的一连串骂了好多,才稍微小了一点火气,古惑伦不说话,就当是替乌鸦挨批。

骆驼意犹未尽,指着古惑伦道,“你小子我都觉得衰!你是我的人,才去那个衰仔那里几日?就咁帮咗?”

古惑伦被无辜波及,有些无奈,“骆爷,不是你说,让我过去,帮大佬做事,就是大佬的人吗?”

“你仲讲?”骆驼有些心虚,但反而拔高嗓门,“那你同我讲下,那个丫头长什麽样子,能让衰仔鬼迷心窍成这样。”

古惑伦沉默了几秒还是选择了闭嘴,不要说他也就遠遠见过黎式几面,连话都没说上过,就算是认识,看乌鸦好似老母鸡护崽的样子,也知道不能背着大佬,在这里讲给骆驼听。他摇了摇头,道,“骆爷您要想知,还是问大佬吧,放过我啦。”

“金屋藏娇?藏个屁!讲咗咁多次都不听。”骆驼冷哼一声,“往后睇啦,我总有办法自己见到她。”

东星在清明开关帝庙祭关二爷,却被仇家袭击,被轰了庙堂。这事儿马上在江湖上炸开。传闻中,疑似是下一任东星龙头的接班人在爆炸袭击中受了重伤,正被绷带绑得像木乃伊般的躺在医院,是生是死也还是未知数。

这话传得不多一个字,也不少一件事,分寸正正好。

飘进花仔荣的耳朵里后,他兴奋地立刻派人去打听,得知果然是乌鸦重伤入院,就立刻擦亮家伙,要去为自己出一口恶气。知道孙庸拦着管着,就偷摸瞒着,趁着深夜,出了难民营。

爆炸是真,被抬进医院也是真。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并不是乌鸦。在关帝庙的爆炸的混乱中,众目睽睽之下玩一手金蝉脱壳:让亚佐缠上纱布躺进医院,而他本人就此隐身。

目的其实很简单,请君入瓮,请的自然是花仔荣。

东星答应了孙庸放过他孙子,当然是作数的。不过,如果是花仔荣自己以为此时是殺人的好时机,投上门来,罪责可就不在东星了。

可黎式不知道这一切,按每日以往,下班回家,做饭洗衣。只是等到很晚,都不见人进门,便知道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每次那个男人不回来,基本都是在堂口通宵,虽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麽,但也总会有一个电话打回去,告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