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签字把他保回家。一路上,李名秋也没有跟她说话,回到家中,他洗了澡,也没有吃饭,直接上了床,蒙了被子睡觉,全程也没有和张玲说一句话。
很晚,张玲才上了床。她轻轻睡到他身边去,伸手抱住他,抚摸他。
夜里,李名秋醒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张玲睡在他怀里,有些可怜的蜷缩着身体,依靠着他。他闭上眼睛,静静的不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笼罩着他。
尽管张玲百般恳求,但是半个月之后,他还是离开了县城,回到了林江村老家。临走之前,他诚恳的和张玲进行了一次谈话,放下了情绪,很认真的说:“以后的事,我真的也不知道,也许你我都太冲动了,我想我们应该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再来思考这个问题。我不是在跟你怄气,我只是需要去工作了,同时需要一点时间去好好想咱们的事。”
张玲对此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他。她搂着他,好像将要失去他了似的难过,久久也不肯松手,眼泪唏嘘而下。她抚摸着他的腰,依依不舍:“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爱你的,我不想跟你分开,这是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我只是希望你念在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认真的想一想,我真的不想跟你离婚,真的不想。”
李名秋答应她,会好好想这件事。
七三年一整年,李名秋都非常不顺,张玲的事带给他很大的打击。夜里,他独自反思过去这些年,没法否认,张玲这件事情,他必须要为其承担很大的责任。如果没有跟水元那件事,他不会对张玲愧疚,也不会因为愧疚而不敢面对她,导致两人长时间的关系冷淡。婚姻的问题,不是某一个人单方面的责任,这几年里,他在左右摇摆,然而摇摆的结果呢,他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只是冷落了妻子,让她受到了伤害。而对水元,他给她的,也只是不安和愧疚。
李名秋在严重的罪恶感和抑郁中度过了春天,他还是没有找张玲,可是心里已经隐隐的感到绝望了。他感觉自己做错了事,他努力想要逃避,可是逃避的结果,只是让这错误的结果不断扩大,他必须要清楚明白的了结这个错误,并且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以及后果。
他在电话里,跟张玲做了一次彻长的沟通。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的声音在电流声中断断续续的:“我只是想,这可能是我的错,我也不知道,我并不怪你,只是觉得很对不起你……”【】盘58百度云搜索资源,搜小说,搜电影就是好用。
张玲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唏嘘的说不出话来。她将话筒贴着脸蛋,静静的听他说话,然而李名秋感觉到她在哭,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两人各自凝固的拿着话筒,听着对方的呼吸长久沉默,最后张玲低泣说:“我来找你吧。”
张玲坐着汽车,回了林江村,李名秋在家里等着她。晚上在床上,李名秋很艰难的告诉她,向她坦诚,自己跟一个学校里的小女孩子发生了不正当的恋情,是很久的事情了,并且告诉她,在她怀孕的时候,他因为一次意外,险些和对方发生了关系。长久以来,他因为这件事对妻子心怀愧疚,并且因为孩子死掉的事情而感到了愧疚带来的压力。他一面愧对妻子,因为不敢面对她而逃避她,一面又同那个女孩子无法割舍,导致了他在知道张玲出轨的时候,因为种种复杂的情绪,而对之保持了一种装聋作哑的态度,不肯直接的面对。
张玲很早就感觉到他的事,只是问他他从来不说,此时听到他终于肯对自己坦诚,也不再生气,只是难过的落泪道:“你有没有跟那个女孩子发生关系?”
李名秋疲惫摇摇头:“没有,她太小了,还不懂事。”他低喃道:“小孩子。”
张玲道:“那你现在怎么想。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小孩子,人家还在念书呢,你要跟我离婚,去跟个小孩子结婚吗?人家父母,亲戚,家里人会同意吗?你的亲戚家人会同意吗?单位里的朋友,同事会怎么看你?怎么议论你?你觉得你是真心在喜欢她,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一桩风流艳闻,龌龊烂事罢了,你知道会有多难听吗,比你老婆跟别人跑了这种事要难听十倍,一百倍。”
她问道:“那女孩子多大了?”
李名秋此时已经有点绝望了,全盘托出,道:“十几岁吧,还小。”
张玲道:“你比人家大了十来岁,你还是个有家有室,结过婚的人,跟一个还在念书的小女孩子在一起,别人会怎么说你?你有脸去单位里见人吗?就算我们离婚,你也没机会跟她在一起,这种事听着就是个笑话,给人看热闹的。”
李名秋点头道:“我晓得。”
张玲搂着他,道:“真的,李名秋,咱们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折腾的呢,吵吵闹闹的,生了气,可到底还是夫妻,是一家人,咱们这么多年没有离婚,不就是因为有感情吗。可是人家小姑娘路还长呢,才十几岁,还在念书,你知道人家毕业了去哪里工作,知道人家以后要嫁什么男人,这辈子该怎么个过法?这些你想过吗?什么感情都是假的,如果不能过到一起,再喜欢有什么用。再说远一点,你比她大了十多岁,就算你们能过得到一起,以后你老了,你肯定是比她先走,你走的那么早,剩下的那个人她还有几十年,别人怎么过?咱们两个以后,肯定是会一块走的,就算谁早个几年,谁晚个几年,也不会差的太久,两个人结婚,不就为的这些吗?”
李名秋叹口气:“别说了,我知道。”
张玲抚摸着他的脸,低声道:“那你还怪我吗?你心里还爱不爱我?”
李名秋道:“我不怪你,这是我的错,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
张玲看他很难受,搂着他安慰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也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没有管好自己,是我对不起你。”
经过这一次,李名秋和张玲达成了和解,关系差不多是缓和了。张玲跟王智彻底断了关系,每到放假的时候,也会回家,和李名秋在一起,两人回到了过去的亲密和谐,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眼下一切和平,然而对于将来,李名秋仍然彷徨无路,水元快要毕业了,她快要回家了,李名秋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尽管他害怕伤害她,没有告诉张玲关于那个小女孩子的任何姓名或信息,但是张玲仿佛已经敏锐的知道了,她尽力保持着一个妻子的温柔,和长嫂的身份,没有说任何诋毁这个小姑娘的话,试图用这种态度,挽回丈夫的心。
她知道李名秋跟这个小姑娘的感情很深,就算没有那种关系,也是最亲的亲人,她是无法逼迫丈夫抛弃这个孩子的。幸而李名秋并没有真正同水元发生什么,这意味着一切尚有回转的余地,她努力使李名秋同水元的关系回到正常的轨道,使他相信这只是普通的亲情,只要没铸下大错,都没什么可怕的。
小姑娘不懂,张玲作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到而今,可以算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对于男女感情这点事,她是完全懂的。男女之间,有个什么暧昧的小心思是再正常不过了,谁还真一辈子就爱那一个人呢?跟一个人长时间在一起,难免会厌倦,碰到个可意的人,难免会荡漾一下,寻常的不能再寻常,她有时候看到个模样英俊的男人还觉得挺喜欢呢,人都是这样的。只要没搞到床上去,这点小事,屁也不算,就是个鸡毛,等你过个几年再回想,想起自己当年如何小心翼翼,辗转反侧,准要笑出声的。
而李名秋,说是跟个小姑娘恋爱,恋了这么多年屁事都没干,那算个狗屁呀。没结婚的小姑娘或许对什么柏拉图的爱情还怀着憧憬,以为两人可以真心相爱,不干那事,在张玲这种已婚妇女看来,也是狗屁。没结过婚的人可能忍得了,因为不知道那种事的滋味,没试过也就不会太想,而且有可能胆小羞怯,珍惜自己处子的名分,不敢随便乱来。而结过婚的人,谈感情能忍住不上床才怪,能忍住的,那只能说明你俩没戏!谁还没一两根花花肠子了!
对于张玲这种态度,水元表现出了十足的厌恶,豁了脸的和她嫂子大吵了几架。她用尖酸,恶毒的语言来拒绝她的拉拢,还有和好的表现,不顾李名秋的面子,大骂她:“你要不要脸啊,背着我哥跟别的男人乱搞,让我哥当王八,你那会不跟人家挺开心的吗?我看你也没想起有我哥,现在还好意思跑来跟我哥和好,哪有你这么脸皮厚的人啊,也不嫌自己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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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被她这番难听的言语气的,再也装不了好样,当时给了她一巴掌,压低了声音,表情狰狞道:“年纪小小的就学会勾引别人的丈夫,还会张嘴咬人倒打一耙,你真是个小贱货啊。”
水元捂着被打红的脸跑去找李名秋评理。因为在不久前,她跟李名秋已经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彼此表白了心意,加上张玲做出了那种事,她认为李名秋是绝不能跟张玲再过下去了,因此格外的有底气。她坚决的不肯跟张玲再呆在一个屋檐下,跟李名秋发话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激烈的争吵之后,张玲被气的回了娘家,而水元像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以胜利者的姿势抱住了李名秋:“她走就走咯,让她别再回来了!”
她自然是不会当着李名秋的面和张玲吵架的,所以李名秋见到她的时候,张玲已经给气走了,李名秋被水元缠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水元有些感觉到李名秋不高兴,在拒绝她,她不安了一下,也没有想太多,还是缠着他,跟他亲亲热热。
她用她少女的身体去勾引他,他吃了饭,坐在桌前写材料,她在背后搂住他的脖子,缠着他,跟他亲热。她已经隐约的知道自己肉体所具备的魅力,她在他面前,不掩饰的露着胳膊,大腿,夏天,她穿着一条小短裤,薄汗衫,里面内衣都没有穿,热乎乎的身体贴着他的背,搂着他蹭来蹭去。
李名秋明明确确的感受到了她的诱惑,然而这种诱惑,对李名秋而言,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压力和恐惧。她越是热情,他越是感到恐惧害怕。
水元很想勾引李名秋跟她睡觉。她想抱他,摸他,亲他,也想被他抱在怀里疼爱,她跟李名秋仅有的那两次亲密的体验在她心里种下了爱欲的根,让她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要他。
李名秋寻找着机会跟她谈话,几次要开口,然而都被她的亲密和纠缠弄的变了味道,他发现他还是控制不住。他又一次失了控,爬到了她身上去,剥她衣服,饥渴的亲吻爱抚她。
他心里想,如果离婚会怎么样?这个念头在他脑子的盘旋着,盘旋了很久,然而最终又让他生出一种自我厌恶感。他感到自己的左右反复,好像肖洛霍夫笔下的葛里高利,他又提醒自己,不能,不能,不能再反复。
生活好像是一无边无际的折磨。爱与恨对他而言都是渺小的如同尘埃,甚至对于张玲,对于王智这种人,数月之后,他也谈不上恨了,甚至连讨厌都谈不上了。有什么关系呢?生活的一切喜怒悲欢,都只是衣服上的灰尘,他不在意,他只想不被打扰的安稳沉睡。只有这样是最安全的。
水元毕业了,分到市某文工团,她兴冲冲的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工作以后,她再也没法自由了,整天到乡下,部队,到处去宣传演出。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工作又好,性情又活泼,很招男孩子的喜欢,背后追求她的男人排起了长龙,其中有个叫孙少华的人,是某区部书记的儿子,追她追的最紧,她给李名秋打电话,笑嘻嘻的说:“他每天都给我送礼物,给我送毛主席像章,哈哈哈你说他傻不傻。”
李名秋手里握着笔,一边刷刷的写字,一边听她说话。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中山装,脸色发青,眼底晕着长久未眠的黑影,头发没有打油,干燥发黄,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他手边放着几本书,毛泽东思想,毛主席语录,笔下抄的也正是这个东西,不过很显然,他已经对这些书倒背如流了,根本不需要看,闭着眼睛都能默写。七三年冬天,李名秋划成分被划成了右派,被安排到林场工地上进行思想学习和思想改造,白天参加劳动,晚上有人来给他们上课,上完课交学习心得,每天抄写一遍毛主席语录。李名秋的遭遇并不是单一的,公社里换了一批人,原来的很多干部都被打成了右派,包括老书记。李名秋因为心得写的好,劳动下苦,积极改造,表现良好,获得了上头的赞赏,让他监督带领其他同志。林场广播室里有一部老电话机,坏了很久了,李名秋去了,在那里捣鼓了几天,把电话线给接好了,竟然能用,然后又跟几个小伙子一起,把坏了很久的电线也接上了,弄来了电。李名秋最爱打电话,住在广播室里,晚上负责值班。
水元的笑声在他心里激起了一股暖流,他温柔的笑道:“那你便跟他交往试试,这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水元嘻嘻笑道:“他对我挺好的,我喜不喜欢他嘛,我也不知道呀!”她像个任性的小姑娘,故意的炫耀自己的追求者,来刺激他,那笑声好像在说:“你还不快来娶我,你还不快来追求我,你再不来,我就要跟别人走啦!”
然而李名秋好像没听懂似的,笑着说:“要是真是可靠的人,还是好好珍惜,能认真处便认真处吧,你也快要结婚了,好好思考一下终身大事。”
水元握着电话听筒,手捏着自己耳垂,满面通红,眼睛里洋溢神秘着光彩,小声的嗤嗤笑个不停:“那我要好好想一想,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李名秋在电话里和她说了很久,挂了电话,心情很平静的继续写字。
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模样,笑脸,然而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记忆,他有点想不起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