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他昏昏沉沉间,暗自誓,他愿意为这样一双眼睛而死。

只是他的命着实不值什么。

李绍欺辱她,他连进门的勇气都没有;京城里谣传长公主身份成疑,暗讽她是官窑妓女,他也无能为力;如今皇上意图和亲,将她远嫁越?o,李绍和萧原尚能一战,他却只能干坐在这里……

他待李慕仪的真心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人,可他配不上,这是即便革新变法,都变不了的现实。

从绝望深处涌出来的悲哀摧得他头昏目眩,他兀自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彻底死心地去做个局外人。

猎场上,李绍已翻身上马,枪柄流出灿然金光。

李桓眯着眼睛,同李慕仪道:“朕方才同奕陵君谈起你们二人的婚事,与他戏言,你是朕的皇姊,朕做不了你的主,不过中原有句话讲‘长兄如父’,只要六哥肯,奕陵君便能娶走姐姐。”

他虽是在笑,可藏不住淡漠,每一字都似泛着寒气的刀,割在李慕仪的背脊上,“姐姐,你是想奕陵君赢,还是六哥赢?”

李慕仪道:“奕陵君说,提亲一事,是碍于父王之命,他本意不愿。臣以为,他会输上一筹。”

话音刚落,猎场上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铿锵声,兵器与兵器交接,铮然长鸣荡在风中,一下刺破苍穹,震痛耳鼓。

“他对付六哥的架势,哪里是不愿?”李桓指着猎场上奔腾的身影,“你看,奕陵君想娶你。”

第55章 风兼雨(二)

教萧原的弯刀击过的银枪震颤不休,余音响亮。李绍虎口微微作痛,一手勒马反身,将长枪再度握紧。这样的疼痛,不见李绍皱一下眉头,他反而有种久违的畅快。

萧原笑道:“雁南王,萧原对永嘉是志在必得,这次不会再与你留情面。你可当心。”

李绍嗤笑,抬头望了望远方的李慕仪,正与她有刹那间视线交接,扯开英朗的笑容,话是对萧原说的,“身为兄长,怎可能在她面前输给其他人?”

他一夹马腹,直冲萧原而去,萧原起刀,正见李绍枪意削去方才的三分懒散,骤然变得锐利敏捷,银枪流光犹如白雪刺目,一瞬失神间,萧原已躲闪不及,枪横入腋下,将他凌空挑起。

萧原顺势侧马翻身,疾驰而过,险险躲过一劫。

大梁将士一阵呼喝叫好。

李绍再回身,眯着眼睛轻讥道:“志在必得?你也得有这个本事。”

萧原低头看着手臂内侧划开的血痕,意会李绍这枪已是留情,恶意满满,仿佛在同他戏耍。

萧原咬牙,策马再攻,双方交战,你来我往,一时间缠斗得难分胜负。

李桓跟李绍习武多年,看得明白他的枪法,便对李慕仪道:“姐姐好像猜错了,是六哥故意输了一筹。”

李慕仪不惊不诧,“皇上讲‘长兄如父’,也是道理。如果六哥肯,那么臣愿意和亲。”

这句话显然不讨李桓的喜,如此锋芒毕露,浑身好似个刺猬,是李桓从未见过的李慕仪。这些年她对他向来温柔包容,纵然有生气的时候,但凡他哄她一句,什么怨怒也全消了。

李桓手指逐渐攥紧,片刻,他低着声问:“……姐姐真的不要朕了么?”

李慕仪目光远眺,轻声回答:“是高家和皇上不再需要臣了。奕陵君未到之前,臣要为平息宗亲众怒而死;奕陵君来了,臣合该为了大梁的安泰远嫁……哪一样都是皇上的抉择,与臣无关。”

“朕以为……你会来求朕……”李桓难平肩膀的颤抖,眼里浮了一层光,“你都愿意去求六哥,你也不肯来求朕……”

“臣曾为皇上求过太多的人,也明白这总要付出代价。”李慕仪声如细雪,“皇上想要的,臣恐怕给不了。”

她待他如亲人,是像薛琮一样的亲弟弟,他对她那样的心思比剥了她的皮都要难忍。

可李桓却不这样想,他从未将李慕仪视作姐姐看待,她是他的女人,是母后留给他最好的礼物。李慕仪的不愿,让李桓觉得难堪,觉得羞辱――她愿意屈身给李绍,却不肯屈身给他,仿佛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李绍匹及。

又是一阵沸耳的欢呼。

李慕仪再度望去,见萧原手中弯刀已教李绍挑飞。

萧原眼里燃烧着压抑的火焰,解下马鞍上的弓,手扣箭囊上,竟不及他是如何拉弓搭箭的,转身,箭已飞出。

萧原不愧是越?o的第一勇士,一手弓箭使得出神入化,李绍长枪欲挡不及,箭镞从他耳边呼啸飞过。这支箭非铁制,而是木制,削得圆滑钝,但经不住狠与快,这箭擦过李绍的脸颊,一道浅细的血口裂开,转眼渗出血珠儿来。

箭只有两支。木箭对敌,铁箭射物。

豢养的鹰放出了笼,强劲的翅膀扑啦一声直冲云霄。

李绍掷下银枪,夹着马腹,一箭对准正射向雄鹰的萧原,萧原犹觉身后一凉,手猛然放出了箭,翻身躲避。

一箭未中。

李绍一张弓开满,瞄准翱翔的雄鹰,箭呼哨冲起,犹似银瓶乍破,鸣啸声一下没入羽毛胸脯,雄鹰摇摇而坠。

欢喝声如潮水般涌起,久不停息。

李绍收弓,望向萧原,道:“攻不在急,这还是你在战场上教本王吃得教训。”

从前两人初次交手,面对这位与他同岁的对手,李绍多少有些自负,一贯奉行兵贵神,却在萧原手里栽了一回。不想这次却是萧原犯了大忌。

李绍道:“看来你的确很想赢。”

萧原多少有些灰心丧意,但还保持着风度和修养,“雁南王赐教了。”

很快,士兵将战利品捡来,奉给李桓。李桓看着那鹰,淡淡地笑道:“好。”

李绍和萧原都见了红,不好面圣,两人先遥遥跟李桓敬了一礼,各回营帐内更衣。

李桓派人端了伤药,指给李慕仪,“奕陵君是客,又是为姐姐请得这一战,于情于理,姐姐也该去看看。”

李慕仪知道他是存心消遣他,却也不怨,差婢女端了那药来,同李桓一句话未讲,便朝着萧原的营帐走去。

越?o勇士正对大梁人有愤,见着李慕仪自然不尊,傲慢地挡住她的去路,不准她入帐。婢女朝里头解释,是送伤药的,送过就走,绝不叨扰。

萧原听见言语声,草草套了衣裳,忙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