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掌事太监跪在外,声音尖锐又颤抖,刺耳得很,令盛怒难遏的李桓浑身一僵,刀也僵到半空中,他赤眼大骂,“谁准你进来的!滚!滚出去!”
太监自不知里头是何等景象,只在殿外听见姐弟俩在争吵,又隔着屏风看到有零星的血,慌得双股颤栗,“鸿胪寺、寺卿有急事奏报,关乎,关乎长公主殿下……”
“徐少常?”
徐少常就等在殿外,也没敢进去,直接回了话,将越?o王子来访一事讲了,自也传达了对方求娶长公主的意愿。
分心思去听另外的话,徐少常说了什么,李桓只听进了几个字,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刀,以及白如纸人的李慕仪,忽地暗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死寂一样的沉默过后,他遣散了人,与李慕仪想对静望片刻,喃喃唤了句,“姐姐,朕疯了……朕疯了吗?”
李慕仪没有应声。
又是片刻,李桓唤宫女进来服侍李慕仪,“将殿下带去栖梧宫,非令不得出……看好她,有什么闪失,朕唯你们试问。”
*
这一幽禁就是快一个半月,期间李慕仪试过寻死,未果,反而在庭中看着几个太监杖责看守她的宫女,三十杖,险些将人打死。
李慕仪就再不敢了。
李桓起初会来看她,两人无话,多是静坐,李桓尝试像往常一样讨她开心,李慕仪始终无动于衷,他碰了几次钉子后就不再常来了。
这时前朝后宫都在为迎接越?o国的使节而在做准备,个个忙得焦头烂额,只有栖梧宫冷清――人是冷清,庭中的天竺葵却开得热闹,一缕缕的香随着黄昏后的缃色长风携进来。
她半倚靠在榻上,闻见缠绕的香气,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雁南王府的水榭旁边也种着天竺葵。
宫门推开,上膳的宫人鱼贯而入。有个禁军打扮的,待宫人放下饭菜离去后,他还没有走。
李慕仪背过身去,恹恹示意:“都退下罢。”
那人反而走向了李慕仪。兵甲沉冷的声音,听得李慕仪生厌,“出去。”
他摘下朱翎头盔,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墨高束,眉目冷峻,唇边笑意阑珊,看不出有多愉悦,反而更令人胆寒。手抬着坚冷的头盔去挑李慕仪的下巴,寒气顺着一下攀上来,冷得李慕仪的唇轻轻哆嗦。
“看来离了本王,你也没多好过。”李绍道。
第44章 燕双飞(一)
“王爷从不是喜好落井下石的人。”李慕仪乌黑的瞳孔冰一样,讥讽道,“看来是王爷不好过,不然也不会专程跑到栖梧宫来,拿我取乐。”
李绍冷笑,“怎么比以前更牙尖嘴利了?在栖梧宫被关了一个多月,还不学乖?”
“有畏惧的人才会乖觉。”李慕仪顿了顿,又说,“这还是王爷教给我的道理。”
“这句话不错。”李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曾用畏惧拿捏了她许多年。他将头盔搁下,沉沉的,铿锵一声,“可没想到乖觉了那么多年的人,一旦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敢不要。”
李绍猛然捉住她的手腕,抬到半空。铁铸一样的手指钳得李慕仪生疼,她不由地嘶声痛吟。那腕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深红血迹斑驳。
李绍看见,他堂堂雁南王杀伐果断,此时竟然连揭开看看伤口的胆量都没有,这股子窝囊让李绍恨得要死,闭了闭眼才忍住怒,一下松开李慕仪,“你就如此轻贱自己?”
李慕仪却浑不在意,“王爷一口一个贱货的骂了这么多年,我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不正合你的意?”
她可太有本事了,谁人能三言两语,就轻易挑起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雁南王的火?大梁上下,唯有李慕仪。
李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欺身上去,面如恶鬼,话语里已有滔天震怒,“贱货。”
颈间的疼痛与窒息无法令李慕仪冷淡的面容见一丝波澜,她直勾勾盯着李绍,眼里充满讥诮。
“贱货,贱货……”李绍一遍一遍咒骂,每骂一句便要吻她一次。李慕仪不回应,李绍便低头咬住她柔软粉白的下唇,齿间一错,待尝出血腥方才松口,“你究竟算计了几步?也算准了本王会来么。”
没有。
她舔着血的唇,心忖,没想到李绍会来。
李绍生性骄傲,绝不会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如此作践,借他的手了结那孩子,是要断恩绝义,连李绍自己都说了恩怨两清。
可他还是来了,言辞冷漠,可见对她依旧怨恨不减;但又清楚她伤在手腕,气得几乎仪度全无。
李绍擒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正视自己,她乌黑的眼睛乍一看剔透,可真望进去总不见底。
“说出来。”李绍沉沉重复着命令,“回答本王的话,究竟是不是算准了本王会来?”
李慕仪一愣,面对他的质问一时也只晓得回答了,“没有。”
面对李绍,她很少如此坦诚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纵然这并非什么刻骨铭心的话,可就像在万里长堤上敲开了一条裂缝。
李绍道:“既然没有,当初就该做得更绝情,既对本王如此,对那个孩子也该如此。”他从怀里掏出那方虎头小肚兜,好好搁进李慕仪手中,而后放开她,一脸冷漠地坐好。
李慕仪触到那肚兜,指尖颤抖收紧,眼里终于漾起了一痕水波,“王爷,我到底还是个人。”
“你也算?虎毒尚且不食子。”李绍嗤笑,像是听到荒唐的笑话,目光掠过她苍白无色的脸,说,“本王瞧你都快成鬼了。”
李慕仪不应声,背过身去,将那小肚兜捧到心口处,曲腿蜷缩起身子,闭上眼,那眼泪就已无声滚落。
李绍扯整着略显笨重的兵甲,又想自己穿这一身,都是因为要来看望李慕仪,来了还要受她的气,简直丢尽雁南王的脸面。他解着甲,左右束手束脚的,恼得他直想杀人,李绍用手肘捣了李慕仪一下,“起来,替本王解甲。”
李慕仪的背让他推得疼,可她推也不动,“王爷见了我既恼,又何必来?早些回罢。”
“自有你清净的时候。”李绍还在自顾自费劲扯着,又道,“越?o使节要来,那奕陵君萧原与本王是老对头,待打走他,十三令本王离京的时候也就到了。”
他想起什么,停了手,又望向李慕仪,“萧原不久就会成为越?o的王,他愿意要你,你嫁不嫁?”
“嫁了,坏大梁王室的名声。”毕竟她不是处子之身。
李绍笑她不自量力,可这笑容里又带了几分得意,“不是长公主的命,倒担着长公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