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所有人都加入了其中。歌声由小到大,回荡在静谧的?村庄上空。

在歌声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受到感染,忽然高呼起一个从黎青青那听?过?的?新奇的?西洋词:“自由!”

其他人一齐欢乐地喊道:“自由!”

被?押着的?那个长袍长胡须,仍旧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疯妇!败坏的?疯妇!”

却掩不住满山遍野响起了同样的?呼喊声,似乎是回音,也似乎是所有青年汇聚在一齐的?声音:“自由!”

小姑娘跟在队伍中间,捧着马鞭,不由喃喃:“自由。”

村庄里一阵鸡飞狗跳,伴随着震天的?“自由”。

林黛玉跟在黎青青身后,看着这一幕,听?着这满身遍野的?欢呼声,受到了感染,心神激荡,也跟着喃喃:“自由。自由......自由!”

因为与黎青青等?人一道夜游,黛玉虽然精神亢奋,身体却疲惫。

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太阳都老高了。

等?洗漱完,采发现?林若山一大早就出去了。而街道上锣鼓声、哭喊声,喧哗声响作?一片,热闹得好。

她接过?小环手里的?脸帕,谢绝她服侍的?好意,自己一边擦脸,一边问道:“怎么外边这么热闹?是有什么事吗?”

小环随口道:“不知道。似乎是衙门?口前有谁敲了登闻鼓,说是人伦大案。”

人伦大案?

林黛玉的?罥烟眉一下?子?紧蹙,把脸帕放下?,立刻扭身往外走。

“林姑娘,你去哪?你出去别忘了带上帷幕!外面正乱,我们女子?,怎么独自往乱的?地方去呢!”小环连忙拉她。

不意看着柔柔弱弱的?林黛玉,却也没这么容易被?她拉住。急得小环在她身后直喊。

等?走到门?口,正好碰见林若山悠哉游哉地进来,小环才松了一口气。

“玉儿这么火急火燎地是往哪里去?”

他侄女的?眉还是紧紧蹙着:“叔叔,是不是青青出事了?”

林若山气定神闲,问道:“何以见得?”

黛玉道:“我虽然过?去十几年都是深闺女子?,却也是出身官宦世家,我家和外祖家,来往的?,最少也是一地主官。人伦案,人伦案,这种案子?,一般都是指当地出了冒犯三纲五常的?事。倘若出了这种事,便是主官第一件要处理的?案子?。我思来想去,最近出的?比较大的?‘案子?’,恐怕就是昨晚......”

“进步不小呵。”林若山点?点?头,笑道:““你不要急。是有一些事,不过?关?碍不大。这等?事出了也不止一回了,今天,玉郎应该就能把事摆平了。”

这才告诉她:原来昨夜黎青青带着黛玉、护厂队和女工去抢人,把那族老绑了游街。于是这族里有一点?势力?的?乡绅人家实在气不过?,比如读书的?长房,义愤填膺地要告“上官”,说黎家女子?不肖不贞,带着一群女子?抛头露面、逞凶斗狠,干涉别人家中的?伦理,强掳了他们家不贞的?寡妇。是第一等?破坏纲常的?人。要求地方上严惩黎家,并勒令工厂交人。

黎家则说,工厂已经给这个寡妇下?了定金,要来长期做工的?。给你们拉去沉塘,那工厂里就平白?无故受损失了。

官司打?得很迅速,毕竟黎家每次都交税积极,又收纳了不少流民,给县里减少了压力?,黎玉郎又是举人出身,和县太爷又有同窗的?交情。

何况县衙上下?,手里都还捏着黎家每个月定时的?孝敬银子?。

最后自然判了黎家赢。

林若山说:“只是现?在那村的?族人不服判决,聚集了从前对纺织厂不满的?别的?乡绅,正带头去琅之的?纺织厂那里闹呢。”

尽管看林若山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关?碍不大,只是黛玉仍旧不放心,非要去工厂开看看事情进展。

到了工厂附近,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围着人,正有几个穿长袍的?乡绅,带着子?弟堵在那,都是大腹便便,包着书生?头巾,脸上挂着胡须,留着长指甲,正满嘴知乎者也,气急败坏地指责黎玉郎等?人。

和黎玉郎、陈与道、黎青青站在一起,旁边围着百来号壮年男子?、几十号年轻女工,正在对峙。

黎玉郎等?人与这些乡绅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黎玉郎和陈与道虽然穿着长袍,却是改良后的?。都没有留胡须,手上的?指甲也短短的?,面目清爽。黎青青则穿着西洋的?骑马装,蹬着小皮靴,腰上一侧别着马鞭,一侧别着枪,正不屑地看对面唾沫横飞。

一个穿书生?长袍,方脸,三角眼,看起来斯文到有点?奸滑的?山羊胡气愤地说:“好没道理!县太爷英明神武,却怎能偏袒这等?强掳民妇,罔顾人伦的?奸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又指着黎玉郎的?鼻子?,从头到脚的?骂:“黎玉郎啊黎玉郎,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就自甘下?贱,与走卒贩夫为伍,入了那下?九流的?商道,还教女不严,养出这等?抛头露面、逞凶斗狠的?恶毒女儿......你、你......”

黎玉郎倒不在意,把这些人当作?虫豸一样,面不改色地笑道:“与道、青青,能处理吗?”

黎青青道:“爹,你去吧。这些人,女儿我料理得了。”

“那我先回去处理一批机器的?事情。”黎玉郎点?点?头,便飘然而去。

山羊胡等?人还在唾沫横飞,看黎玉郎走了,就更起劲了,从黎家等?人的?服装、打?扮,胡须,甚至指甲,都挑剔了一遍,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把胡须剃得干净,这是不孝啊”、那个说黎青青“女人居然单穿一条裤子?出来抛头露面,还、还......娼妓都不敢这么穿,好要不脸,合该沉塘!”。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畏畏缩缩地打?量黎青青的?马裤,打?量她上半身的?紧身红色小马甲,两眼发光,对着她发育良好的?胸脯指指点?点?。

黎青青柳眉倒竖,“啪”地抽出马鞭,狠狠甩在他们面前,地上多了一道鞭痕,扬起的?灰尘顿时呛了这些乡绅一嘴。她冷冷道:“指甲一长就藏污纳垢,舌头一长就喜欢议人短长。就像狗的?牙齿一长,就容易乱吠。这种狗,可就需要打?死才好。”

说着,她便在一片“母老虎”的?骂声中,不怀好意地扫了面前的?人群一眼,吓得那山羊胡忙退后一步,叫族里的?子?弟挡在跟前。

为首的?乡绅们嗡嗡嗡一会,一个酒糟鼻的?肥乡绅,似乎最有勇武,才被?其他人推举出来,有点?结巴道:“喂、女子?,我、我们,大、大人有大量,不、不同你们计较。只是,你、你要把我们族里的?寡、寡妇交出来!”

在黎青青说话之前,陈与道回说:“这位乡老,县太爷早有判决,这女孩儿,我黎大哥家给她下?了定金,要来做工的?。给你们拉去沉塘,那工厂里怎么办?我们不做亏本生?意,你们要带走人,可以,先赔我们个一段时间的?做工损失费就罢。也就是个一百两罢。”

胖乡绅吓了一跳:“你抢劫啊!她丈夫买她,也、也就一贯钱。”

陈与道慢条斯理地解释:“诸位老乡,我们这厂里的?女工,许多都有丈夫、公婆、家族,爹妈,还有一些本是寡妇。今日倘若叫你们得成了,带人回去。那以后谁都来我们这耍大丈夫、大族长的?威风,随随便便就要带‘卑贱女子?’回去发嫁、发卖、沉塘。那我们这个厂,恐怕没几天就要人去楼空了。这一百两,不过?是停工几天的?代价罢了。”

黎青青冷笑道:“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要从我们这里拿人,先问我手里的?家伙同意不同意!”说着,拿出手/枪,朝天鸣了一枪,又给一边的?护厂队和女工们使了个眼色,指示他们合围上去。

胖乡绅急得酒糟鼻发亮,大叫起来:“别、别动手,好好说,好好说!”

陈与道这才开口:“我给乡亲们再算一笔账:死人是最不划算的?生?意。你们想想,女子?也是一个人,人活着,能做事,能赚钱。在我们这里一个月赚的?工钱,可能比她丈夫耕田一年还要划算。还能把钱定时寄回族里,给诸君也一笔外快。沉塘死了,又有什么呢?一具尸体,还得费钱买草席!就是拉去卖掉,也只有一次性的?卖身钱,不如活着做工,每月都有进账。乡亲们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来围人的?众村人听?了,顿时面面相?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