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心思百转,却不表露在明面上,只谈另一桩她?不得其解的?事情,对那位帮助她?登记的?义军战士说:“小张,为什么我在这里坐了两天,来?的?却只有这么一个农户?到底是谁在阻挠土地分配登记?”
被派来?保护登记官的?战士姓张,叫做义郎。年纪比黛玉还小一岁,却是从小就参加了义军了的?。来?之前,戚丽容对她?说,下乡之时,如?遇事不决,多信任这些战士,向?他们咨询。
这些战士年纪虽不大,对于乡村中的?种种斗争,却是经验十分丰富。
如?张义郎,他三岁的?时候,爹死了。
七岁的?时候,人人都说他母亲为了保住家里的?那块地,去勾引族长。被族长赶出来?,当夜跳河死了。
他的?母亲被捞出来?,浑身?没有一件衣服,就这样湿漉漉地躺在河边的?淤泥上,所有的?族人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他哭的?几乎没有力?气了,听见族长说:“小孩子,你母亲做出这样的?丑事,你走吧,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了。”
从此以后,他就做了行脚商,东走西顾,这家收一点?碎布头,那家收一点?线头,风里雨里,都只一件单衣,赤脚。蓬头垢面。
他十岁的?时候,义军刚刚发难起义,还势力?孤微弱,正在被朝廷剿匪的?军队追得满地窜,路经此地,看到雪夜里赤着脚单衣叫卖的?张义郎,义军的?一个小战士,就把这孩子抱起来?,给他穿上鞋,脱下自己身?上,仅有的?御寒的?棉衣给这孩子,其他的?战士围成?人墙挡风雪,把自己的?碎饼摸出来?给他,又问他家里在哪?
张义郎看着这些衣衫褴褛,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花的?“短发贼”,不说话。
但是义军中,很快有人发现他们多了个小尾巴。从此怎么赶也赶不走了。
于是,他十岁就投奔了义军。
戚丽容告诉黛玉,义军中这样来?的?战士,很不少。
从小跟着义军长大的?他们,只要能?活下来?,往往最是忠诚。又由于常年累月耳濡目染,对这些乡村的?斗争,几乎养成?了本?能?的?敏感。
这次整个云南的?土地大登记,以及随后的?土地分配,义军都是把这样的?战士派下去保护登记官,处理乡村之事。
此刻,听了林黛玉的?问题,张义郎笑道:“林先生,你说这个村叫什么?”
“严家村啊。这又怎么......”林黛玉顿了顿,反应过来?了。
这两天里,翻看名册,基本?上都是姓严的?。而这唯一一个来?登记领土地的?,姓胡。
她?心头几乎刹那浮现出一个词宗族。
张义郎看她?顿悟似的?神?色,才提点?说:“乡下地方,以族聚居,经常是一村差不多就是一族。能?为一口水井两个村落血拼到青壮年死尽。这种地方,皇帝的?话是做不得准的?。族长宗子、宗正的?话才做得准。县城说了算话的?地方在县衙。乡下,说了算话的?地方在祠堂。”
如?果?想要这几乎凝固住的?工作推进,看来?......
林黛玉听罢凝眉,远远望了一眼村子里唯一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祠堂。
第73章 林黛玉下乡记(二)
严芙蓉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是肿的。
昨晚哭了一夜, 花一样的脸盘儿就憔悴了许多。
柳一样的身段更怯弱不堪。
她坐在木窗前?。
便听见?叔公家的堂姐故意在窗外和丫头说:“哼,还当?自?己是大小姐?整天酸唧唧的伤春悲秋,不去?做绣活, 还浪费纸笔,亏爹还白白养着她。”
她缩了一下:家业凋尽, 亲戚皆变了一副面?孔。
她怀念自?己家的亲人, 却想起自?己威严而慈祥的老父亲, 早已在残暴的短发?鬼召开所谓乡民大会时,被愤怒的暴民吼着“还我亲人性命”而乱拳打死。
想起自?己慈怜美丽的母亲, 不过是处决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 就被那些刁奴指做“母大虫”, 于是掩面?投井而死。
想起自?己英俊的兄弟们,他的那些不贞的婢妾、丫鬟指控他强抢民女, 害死了多少女子, 因此被义军处决了。
她登时悲不能自?已, 恨滚滚而来,写道:“哀哀自?怜在幽闺,冬雪已至。此身如残荷。”
一时写罢,拿锦帕拭泪, 正窗外传来她堂姐一阵阵惊惶的喊声:“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悦耳的女声说:“你爹在哪里?”
她心惊胆颤,悄悄推开了窗子, 从一条缝往外窥, 只见?堂姐在廊下, 正被一个年轻女人带人堵着。
嗨呀!真是可怕极了。那个女人身边的那个麻衣人,别着枪, 不是“短发?鬼”么?她一辈子记得。
年轻女人蹙了蹙眉,走了几步, 姿态极美。严芙蓉一看便觉眼熟,这是受过良好礼仪教养的大家小姐们,几乎成了本能的仪态。
等那女人一转过头来,她更眼熟了,险些叫出来。这不是那天跟着云南短发?鬼的首领,一起来抄她家的那个女人吗?
“祠堂......”她堂姐在她跟前?的威风刹时湮灭,怯懦地回答。
严芙蓉是看不起这等双面?人的。即使她如今也?不过寄人篱下。
那女人往严芙蓉的方向看了一眼,严芙蓉吓了一跳,连忙往窗户里一掩。心想:她没有看见?我罢?
那木窗后像受惊了似的迅速缩回去?的半张芙蓉面?,林黛玉看的清清楚楚。
她过目不忘低声道:“原来这位严小姐安排在这里了吗?”
张义郎以为自?己听错了,林黛玉却轻轻地把?头一摇,笑吟吟地走出了严家的分支。
祠堂通常是村里最富丽堂皇的建筑。
严家村的祠堂也?不例外。
何况先前?严家寨有个大财主,当?年修祠堂的时候,更是全村人都?出了钱。自?然修的更是青瓦白墙,黑木栅栏,门户庄严。
连门口的祝福子孙福寿绵长的对?联,都?是用的踱金的。
也?不是没有人鬼迷心窍想来抠。不过,都?被打死喂狗了。
今天,祠堂门口却少有的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