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顾长安撇着嘴不说话,饶是陆西北不喜欢男人,见了顾长安这幅模样,也不免心折,存了坏心想逗逗这个富家小公子,反正顾长安模样生得好,不算吃亏。

“少爷不说话,我就自己猜了。”陆西北终于放开顾长安,把他稳稳妥妥地放在太师椅上,自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喜欢我?”

“喜欢。”

没有迟疑,顺理成章地坦诚,顾长安见他不回应,以为他没听清楚,又认真地强调一句:“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长安总觉得陆西北的面色一瞬间变得难以捉摸起来,陆西北上上下下将顾长安打量了个遍,像是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一样,许久啧了一声,那笑容又像他们初见那日一样,变得古怪且冰凉:“小少爷,你才认识我多久,就敢说喜欢我?”

陆西北从小就知道,在这个充斥着杀伐和硝烟的世界,真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出身军旅,父亲是西南桂系军阀的一支,出身草莽,后来从了军仍旧土匪气不改,在官场那种将“不教则诛”当作至理名言的地方,他父亲自然而然地被当局推到了外沿,在打仗的时候他家父亲被围攻,上峰自然而然地没有派出援军。

漫山血染,死了多少人记不清了,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尸块,粘稠腥臭的血泊,战争结束后盘旋着空中等着的乌鸦~~

反正他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那些死的人,父亲也好,兄弟也罢,从来都没有半丝亲情,失去也自然不会觉得伤情,顶多是不适应而已。

军事交接,自然避不了一场大清洗,陆家的军队被上峰派来的人接管,陆西北再留在西南,就只有任人宰割的命,一路辗转北上,他原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却遇见了一个看似精明的富家少爷。

这世上的人,不能太世故也不能全然不通世故,可顾长安就像是和这个世界全然隔断一般,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拖他入泥沼,弄脏他,看他落魄失神的模样。

没办法,他陆西北就是这样坏,天生就该这样坏。

顾长安全然不知道自己对面站着的是个怎样的混蛋,反正在他心里,这世界上的人大抵都是可以相信的,所以他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笑的露出了细碎的虎牙:“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啧,这样啊~~”陆西北眸色一沉:“一言为定,少爷可千万别后悔。”

5. 第5章:我媳妇,当然得护着

乱世大抵有两种去处,一边烽火硝烟清醒地死去,一边金迷纸醉颓靡地活着。

北方仍旧笼罩着古国最后的安平与闲适,京都里的贵人们,倾其一生作着一个精致又糊涂的大梦,那梦里有*屏蔽的关键字*荼蘼的香气,美人脂粉的甜腻,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上着教会学院,整日留恋于聚会和慈善场所。

而军匪横行的西南,政权更迭了好几轮,最终还是轮到了手段最狠戾的陆家。政府施压不断,陆家匪气不消,不过是一场战役,西南各山头的山大王一呼百应,临阵倒了政府的戈,陆家当仁不让又在那场争夺西南霸王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

那土匪寨子里最有手段的几位长老连夜北上,准备迎陆西北返程主持大事,他们料想中少寨主应该是骨瘦如柴饱受风霜,但是还应该保存闻鸡起舞卧薪尝胆的锐气。但当这一群长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找到了少寨主时,怒放的心花瞬间枯萎了几百亩。

这不争气的混小子竟然拉着一个小白脸在逛窑子!还手把手给那个小白脸喂酒?

可是少寨主以前可是个上阵扛枪下场拿刀的狠人啊~~

布置华丽的房间里铺着厚厚的一层波斯绒地毯,乌沉香的味道萦绕一室,带着虔诚又甜腻的香火气,逐渐将房间里的温度升了起来,几要起火。

顾长安双手捧着甜酒,半趴在红木酒桌上,微微抿上一口,又孩子气地将杯子衔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左右扭扭头,自娱自乐地很是到位。

门外脂粉气浓郁,环肥燕瘦,美人歌舞,正是北平最奢靡的八大胡同长安巷。

自从那日顾长安向陆西北挑明了心意,索性连高冷的架子也不端着了,陆西北才慢慢缓过劲来:这朵享誉全北平的小白莲,实际上比谁都能闹腾。

顾长安私底下黏人黏到不行,一到人堆里就比谁都能端庄自持;饮食极是素淡,却偏爱甜点,只要后厨新采买了什么点心,一定能一天|朝厨房跑无数次,就为了眼巴巴地看上两眼。

陆西北闲来无趣,索性就顺着他的性子,饶是他没有真心,可是骗得别人的真心,也着实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

而此时,陆西北坐在顾长安对面,给他的酒杯续上酒,本来伺候在房间里的女人都被遣了出去,顾长安被他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喂着,不一会儿就醉得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一时间房间只剩下他均匀的呼吸声,衬着一室寂静,愈发显得凉薄。

陆西北冷眼瞧着,一双眼睛里是三分促狭七分好笑。

“事情都办好了?”他头也不回,仿佛就是对着身后的黑暗无心问了一句。

满头黑线的长老黑着脸从阴影里站出来,长老是个粗犷的汉子,长了一脸凶相,眉目间是杀伐沉淀下来的老辣与凛冽,说话都带着一股野气:“小三爷,西南那边基本上安定下来了,部队上是留不下去了,兄弟们都等你回寨子里,说得上话的人都散在外面,现在那些新起来的痞子也敢和咱们道上的人抢生意!您要是再不回去~~”

“那就让他们再多跳几天,我好看看戏。”陆西北把玩着手中空了的杯盏,对身后的长老挥挥手,这房间中暖气实在过分地沉闷,他扯了扯衣领,盘襟的扣子敞开,露出肌肉精干的半片胸膛:“外面候着去,等爷完事。”

长老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顾长安,在劝还是不劝中游疑了半晌,还是觉得土匪该有土匪的直白:“小三爷,这小白脸看上去身子不好,您当心,别弄出人命~~”

陆西北神色暧昧地上前将顾长安打横抱起,长老识相地退出去,门扉掩上的时候,隐约听见陆西北的声音沾着凉意传来:“玩玩而已,出去。”

那声音实在压抑着太多警告和危险的意味,长老连忙眼观口鼻关心地关紧了门。

所有人都知道陆西北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那晚房间里传出的声音还是让人头皮发麻。那孩子开始还挣扎着摔了茶盏,不多时却像是要断气了一般哭泣着哀求,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完整,只听得到细碎的呜咽,像是被人恶趣味地捂住了嘴巴,连哭都哭不出来。

日头西斜,血一般的云彩氤氲开来,滴在天幕上,终究烧成末世般的日暮景象,顾长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体能感受到的只有没顶的刺痛,到最后或已麻木,只剩死灰一般的心静。

“为什么?”顾长安咬着下唇,失了血色的唇无果地问着。

“为什么?”陆西北冷着神色看着顾长安,没了那三分戏谑的伪装,眼底的狠戾与杀意将眼睛都冲得泛红,愈发像一头要择人而嗜的野兽。“没什么为什么,你招惹错了人,就该受到惩罚。你这么蠢,这世道又太坏,出了北平城你活不过半日,倒不如爷来教教你,何为人心不古~~”

“我不喜欢你了。”顾长安的声音实在太小,又或者这太不像他能说出的话,陆西北一时没听清楚。这些时日的相处,他眼中的顾长安实在是个逆来顺受到极致的人,以至于这句夹着啜泣却又极其笃定的话传来时,陆西北下意识低头想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顾长安。

顾长安眼角发红,雾蒙蒙的眼睛里是被欺负惨了的水光,苍白的胳膊遮住小半张脸,却还是有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我讨厌你。”

这句话却过分平静,颇有心如死灰后的波澜不惊。

陆西北心口隐隐揪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流淌过,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了,于是接下来的话也颇是沾了迟疑:“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

像是刻意刁难,那一瞬间,陆西北心中所有龌|龊的想法一瞬间涌上来,他想看顾长安难堪,想听他怎么小声啜泣,想看他满怀希冀却被打碎的样子,又或者是在和什么东西赌气,陆西北再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顾长安所有的担忧都成真。

耿耿银河欲曙天,凌晨时分,陆西北终于阴沉着脸从房间中走出来,候在外面的长老试探性地问他:“小三爷,里面那人,需要帮您处理掉吗?”

“你动他试试看。”陆西北一双眼睛冰凉地像是要杀人,一行人连忙闭嘴,跟在他身后浩浩荡荡开始赶路。

星子如陈,松涛浩荡,万里莽原上星星点点的流民篝火,又是一个乱世的开端。

北平后来多了一项谈资,说是顾家小少爷生了一场重病,这病又急又凶,病的快要死了,顾家人却对这个昔日的宝贝子孙不甚上心,颇有想顺水推舟任由他病死的苗头,只是顾长安大抵命不该绝,最终竟然还是活了下来。

关于这急症的缘由,顾家人却三缄其口,只是病愈之后,顾长安极少在外露面,渐渐北平又有了新的少年权贵,连顾长安这个名字都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6. 第6章: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