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乱,他又荒唐地幻想这只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醒来。
迟年躺在病床上,陆封覃隔着玻璃窗看他,偌大的病房里,迟年单薄虚弱,像一片缥缈的雾气,好像打开门就会凭空消散。
医生告诉陆封覃,迟年的血型没有问题,但是羊水和血清中含有少许的有毒物质,导致迟年的血液和生殖腔环境出现变化,生殖腔也有萎缩的情况,胎儿因此无法正常发育,并且在恶劣的生殖腔环境里逐渐失去胎心,死于腹中。
陆封覃不明白,营养师不可能给迟年吃有毒的东西,家里也没有这种东西,迟年的身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能检查出,他误食了什么吗?”
“这个毒性不大,但对胎儿很致命,吸食过多也会影响Omega的生命状况,来源无法确定,香薰等气味性的东西都是有可能的……”
医生的意思很明确,有毒物质已经在迟年的身体里存在很久了,并且产生了变质,无法知道它是从哪来的,具体的源头要从迟年每一个入口的东西排查。
陆封覃坐在病床前看着迟年煞白的脸,和平日大不相同,此刻的迟年更像他花房里那些没长几日就枯死的花,毫无生命力。
陆封覃绞尽脑汁回想迟年会误食什么东西,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迟年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他都很清楚,即便他在公司,营养师也会把迟年的饮食作息都发给他,这些天迟年也很乖,几乎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花房里……
脑中突然划开一道口子,陆封覃心口一震,猛的起身离开病房。
他超速驱车回到家里,直接上楼去了迟年的花房。
站在花团锦簇中,陆封覃太阳穴胀痛,眼前的绚烂色彩让他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他在滞闷的环境里扫视,目光停在那几盆迟年几日前新种的花上。
有一盆没了花叶,他捻了捻其中一盆的叶子,拿出手机拍摄搜索。
【夹竹桃,常绿直立大灌木,喜温暖、湿润,好阳光充足……
味苦,性木寒,剧毒。】
“焚烧、汁液、气味均有大毒”,“不可食用”,这些字眼像一根根刺直直地扎进陆封覃的眼睛里,他攥紧手机转身回到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杯底残留的水上飘着几片花瓣,正是那几盆夹竹桃的蕊瓣,已经被泡得泛白。
陆封覃握着手机,呼吸逐渐不稳,胸口被方才的各种香气占据,似乎也要将他腐蚀倾吞。
手机砸在地面,碎成好几块,他回到花房抓起那几盆夹竹桃用力摔到地面、墙上、门口,一盆接一盆,巨大的碎裂声响彻花房,从阳台穿过卧室,穿过楼梯,穿过客厅,在空旷偌大的别墅中震荡。
片刻之后,他终于停下。
整个花房和阳台像狂风席卷过,尘土飞扬,一片狼藉。
“可以不要他吗”
他想起几天前迟年问他的话,他们就在这里,当时迟年的手中拿着的正是他打碎的这些夹竹桃。
孕检的时候出现异常不让医生检查,回来之后又那么听话,原来迟年早已潜心为他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他居然丝毫都没有察觉。
陆封覃撑着花房的架子,缓缓蹲下去,西装裤腿沾满了泥土,脚边是散落一地的花,被打碎在地上依旧开得艳丽。
他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被抽空,心脏快跳不起来,每一次呼吸划过咽喉肺腑都让他难受得发抖,他坐在曾经为迟年精心打造现在却被他一手摧毁的花房里,任由崩塌的意识四散。
一直到微凉的日出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是惨淡,涨收幅下降,心瓦凉瓦凉的……<img src="/i/2023/02/11/upaqh3.jpg">
第30章 伤疤
医院打给陆封覃的助理说迟年醒了,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出院,助理联系不到陆封覃,回竹园公馆找人。
到地方后,助理站在阳台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犹豫地问陆封覃需不需要他去接迟年。
陆封覃坐在破败的花房里,哑声说:“不用,我去接。”
助理离开后,陆封覃脱了外套走进浴室,身体僵硬发麻,泡进热水的时候像冰块慢慢融化,他闭上眼睛,全身从里到外渐渐回温。
洗完澡他开始收拾一团糟的花房,找了个大袋子把地上的碎片泥土全部清扫进去,擦干净脏污一片的地面和花架,花了好一会时间才弄完。
橘色调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铺陈在簇拥到屋顶的花枝花瓣上,晕开一片姹紫嫣红,这片地方重归平静与整洁,看不出它经历过什么。
陆封覃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怒火攻心砸碎那些夹竹桃是真的,不想让迟年看到花房乱了不高兴也是真的,他如何生气都不愿让迟年难过,这种想法已经浸透到他的潜意识里,像一种本能反应,脱离他的掌控,让他左右不得。
去医院的路上,他的心情平静下来,孩子还可以有,只要迟年在他身边,这些都不是问题,他无需担心什么,毕竟迟年除了跟他作对,让他不愉快之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医生在给迟年量体温,陆封覃走进去站在一边,看着迟年配合医生检查。
“别吃凉的、辛辣刺激的东西,一定要注意休息,药已经有人取过,你们可以直接离开了。”
医生走后,病房安静下来,落一枚针都清晰可闻,陆封覃过去坐在迟年面前的椅子上,两人面对面,却不对视。
“回家吧。”他握着迟年冰凉的手,感觉他牵住的只是迟年的一缕没有血肉的灵魂,他很用力,却总觉得怎么也抓不住更多的迟年。
迟年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说:“可以去学校了吗。”
最后一缕也很快抽离,陆封覃指尖抖了一下,他突然无法控制那团躁郁的火自胸口往四面八方燃烧,他的冷静只是一片没有迎风的湖水,来一阵微弱的风就会掀起层层骇浪,迟年就是那阵风。
“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吗?你觉得我一定会逼你生下孩子,一定不会让你去念书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陆封覃第一次觉得说话也会这么痛苦,好像每一个字都比刀子还锋利,刮着他的肺腑,刺破他的心脉。
“我问过你。”迟年回答得很平静。
迟年确实问过他,他强硬地拒绝了。
时间很慢流逝,微尘漂浮在消过毒的空气里,他们之间在沉默中逐渐拉开距离,越来越远,像横生出万丈悬崖,明明此刻他们紧牵着手。
回到家,陆封覃抱迟年去洗澡。
给迟年换衣服的时候,指尖划过尾椎的纹身,过去这么久颜色依旧清晰如新,脚上的铃铛声音清脆,手上的镀银手环尚未变色,每一处刻上的“L”都未曾消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