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形势是几时开始逆转的呢?

封爵仪式那日,元睢与奉瑾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末后深为懊悔:不知奉瑾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飞鸽传书与纳兰枚,授予他“万全之策”作为一记胜负手,随即设法逃离了梧桐城。

不久,纳兰枚依照他的万全之策,大破来袭的四十万叛军,保卫了上都。

元睢另领一军前进,抵到塞北边界一处废墟之地,触目可见荒屋、破篱、败井,方圆百里竟全无鸡鸣狗吠之声。他沉默之际,耳畔再度响起了那无限凄切的哭声。当属下报知这一片断壁残垣正是当初惨遭血洗的塞北村镇,元睢方始明白,他长期以来听见的哭泣,赫然是万千民魂托告于自己的冤苦之声。

太子恻然以悲,传令全军勒马停留。杳杳哭声在四下里扩散,乱尸骸骨为大雪一一埋藏,既已入土,元睢惟有率军祭酹,再三慰抚,哭声这才随着北风一起消散了。

元睢及时率军赶到,襄助项知归,共同攻下雁门关。

至此,百万叛军瓦解殆尽,死的死,俘的俘。

这一盘相隔千里的大棋,纳兰枚落子朝中,主持大局;元睢落子塞外,待隙而乘最后并力合攻,奉瑾终于输得片甲不留。

棋局完整地横亘在眼前,奉瑾听罢始末,却愣愣地问出一句:“那只劈破玉呢?”

元睢慢慢闭起眼睛,额角微微抽动,有些怪异地长出一口气。

他轻轻道:“我把它毒死了。”

奉瑾嘴角阵阵抽搐起来,双手撑地,终于万念俱灰。

她曾经多么骄傲,恰恰是这份过满则溢的骄傲,最终摧毁了她。孤注一掷,落得如此下场,委实成也慧剑败也慧剑。

她张了张口,其实,她想说,以身率人,她做到了。款彩、剔红、剔犀、戗金,乃至她向诸侯索要而来的军卒,她都做到了,获取他们一颗忠勇之心。

她已经做到过了,他还要自以为是地说教她,这使她感到厌烦,甚至很想冷笑一声。

奈何她自身仍有欠缺,终究输了他一筹。连累她属下的臣子,也化为堆垒他元氏太子功业其下的枯骨。

所以,她有口说不出了,哪怕是冷笑,都觉得太耗费力气。

元睢淡淡说道:“你对自己的女儿身耿耿于怀,可我一直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去对待。如今,你该愿赌服输了。”

一出打龙捞凤的大戏就这样落幕。

二人并肩坐在马车里,从雨雪霏霏的塞北,一直回到钉头磷磷的上都。

【??作者有话说】

全文没有灵异事件,只是一点点魔幻现实主义。

款彩、剔红、剔犀、戗金,是奉瑾为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取的名字。

43 ? 此大明耶?此太极耶?(上)

◎大人无趣极了。是吧,三哥哥?◎

上都乃是大魏的心脏,昔为凤翔阙,今作龙飞城。

闻得圣驾回銮,纳兰丞相率百官在皇城门口迎候太子殿下。

他们本打算出城十里相迎,只是太子不允,太子的辇舆改扮成一支商队进入上都,车驾在富繁的街巷里迂回穿梭,最后抵达高大豪华的皇城门口。

纳兰枚穿着式样简洁的蓝衣,撑着八十四骨的纸伞,在一班峨冠礼服的文武臣僚中格外引人瞩目。

别人满脸喜色交头接耳的时候,他不发一声,不言一语,玉山一般矗在百官的前面,眉宇却隐隐蹙敛,浑身上下都有一股沉静巍峨的气势。

在群臣的众目睽睽下,大魏太子缓缓落了车。

太子与丞相面对面了,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与此同时,百官齐齐双膝下跪,高声呼喊道:“恭迎太子殿下回归”

纳兰枚上欺孤王下压群僚,一度被人误会有纂逆不臣之心。尽管他后来力救上都,厥功甚伟,百官始终对其心存芥蒂,现在见他迎接太子居然不着朝服之仪,不行跪拜之礼,难免半疑半惧,面面相觑。

大出意外的是,纳兰枚把纸伞交给随侍之人,下一刻,便吐出一句“臣罪当诛”,一手撩起袍摆,眼看要顺理成章向太子拜伏下去。

元睢连忙扶住纳兰枚的臂膊,制止了他接下来因这阵子的专断僭越而告罪的话语。

他们是深谋远虑旗鼓相当的盟友,两相策应,共济时艰元睢向他颔首,略带歉疚地微笑:“这些时日,多亏有你。”

纳兰枚摇了摇头,脸上一贯的渊穆刻板。

他们两个真是某种程度上相似得可怕的人,一个和极雍雍,一个敬极肃肃,高位者最常见的做派,在他们两个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被太子殿下亲手扶起,他也不再坚持,顺势站直了身子。他肩很宽,人却消瘦,一袭朴素蓝衣,恍如置身于当年夷吾山上。

元睢略略仰着下颌,瞟了一眼天际落雪,尔后转身返回车驾旁边,把他一只修长的手递向了车帘。

少顷,另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了他的。

他顺势一牵,从车驾里牵下来一位红装少女,层层叠叠的裙幅随着动作盛放,那样熠熠耀耀的大红色,像是一窠一窠的火星,稍不注意,就会烫伤人的眼睛。

少女站定时,脸面变得清晰,她还只十六七岁年纪,美目修眉,明艳无比,神色却冷漠骄戾,拒人千里之外。

元睢一下展开外氅给她裹在身上,有意无意地,将其藏于自己庇护之下。

见到这一幕,群臣均已心知肚明这便是那位图谋复辟失败的朝阳公主了。

他们暗暗传递着眼神:真是惊奇,原本还在猜测,公主如若被擒,元家会怎么处置她,万料不到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纳兰枚又撑回了伞,俯下头脸,每一条衣褶每一缕发丝皆遵从画图的准则。即使在昔日的冯赆面前,也维持着一种止水般的安谧态度。

奉瑾从塞北回来之后,始终缄默不语,仿佛全部情绪和力量,都在那场战事里一下耗尽了。

所以,她并未注意到群臣的行列前面,有一位格外夺目的蓝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