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项知归落地站定,扭身一剑飞出,倏忽若流星,一下斩断娄午座下的马足,溅出大片血迹,马不由得悲嘶,轰轰然扑地瘫倒,数名项兵上前,扯住娄午就是一抡,给他摔下了马背。

明明以一敌二,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两人,项知归难得未露骄色,伸手接回下属躬呈来的玉龙剑,漠然地注视着面前的两将。

良久,开口道:“都带走。”

擒获奉家将领,随即收军回寨。项知归略作整装,传唤下属将二人押来帐下。

彼时的军帐是在仓促之间搭建起来的,只为遮蔽风雪,算不上有多华美,待到两个俘虏押上来,帐中已经摆开阵势,兽皮铺地,左边仗黄金斧钺,右边秉白羽旄麾,更有大小持戟甲士百余人,分列两侧;案头供着兵符将印,镂刻成堂堂猛虎的形状,一望即知君恩隆重。

闻丑和娄午被迫匍匐在帐下,面对帐内这一通耀武扬威的排场,也目不住睛地观看,倒还剩些骨气,口中叫道:“竖子,要杀便杀,勿作小人戚戚之态,令我作呕。”

项知归端坐中间正座,手拄玉龙剑,眼神居高临下:“我受天子之命出征,尔等无名下将,杀之何益?只得少数兵马,也敢与我索战,当真不自量力。今日责罚一番,以儆将来。”

他稍一示意,左右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闻丑、娄午三下五除二剥尽了衣冠,下边只存一条裤子遮体,随后捆缚在柱上,重重抽了三十鞭子。

两人嚎着骂着,声音不堪入耳,直至血肉模糊方停下,解去绳索,扔出帐外。不知跌折了什么部位,两人痛得乱爬乱叫,又滚了一身泥泞,项知归出帐观看,他们恰巧扑倒在项知归跟前,如同在磕拜求恕一般,项军见之无不嘲笑。

项知归冷蔑地扫了一眼这俩手下败将,气焰之跋扈,使人头皮发麻:“放尔等归去,重整军马,来日再决雌雄!”

他一甩披风,大步踏进营帐内,项军连同其所领兵众都一齐放了,任凭两将被下属簇拥着,狼狈而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闻丑、娄午经过这一番先擒后释,果然对他们的心态产生了极大冲撞。

回到关里时,俩人满脸恚忿,气夯破胸脯:“我等好歹是一方侯爵,手中兵力何止千计。今日投奔公主麾下,却不让尽力剿贼,令我等无端受此折辱,实在可恨!”

闻丑瞪着眼睛,发缝还沾着泥垢:“公主根本就是无能成事!之前项知归城下羞薄诸侯,邓酉多次请缨,她偏不应允,邓酉带着蒙未一齐哄闹,才赢取了出城的机会,谁知公主只给他们八千兵卒,哼,结果就是两个都死在项知归手里了!”

娄午咬紧牙关,手悬在脸上的鞭痕处,痛得要命,想触碰又不敢触碰。他是因私下虐待美人,美人出逃向公主求救,公主大怒,狠狠责罚了他,才被迫戴罪立功,请缨出城来决战,谁知吃了败仗还挨了一顿鞭子:“难道公主非要看着我等赴死才舒心吗?!”

奉瑾得知这俩人安然归来,心中自是惊惕疑忌,连忙传召了一番。

他俩是躺在担架被抬过来的,鼻青脸肿,为了方便涂药都赤着上身,全是斑斑累累的血迹鞭痕。

公主垂询关于他们走脱的全部过程,两将一下子激愤异常,咬牙切齿,当下便原原本本的述说项知归如何捉拿自己、如何羞辱他们等事,甚至口出怨言,将败因统归于公主给的兵力不足,逞强道:“多多点兵与我,可再出阵决一死战!”

公主面色阴晴不定,答允道:“先把伤势养好,来日自有兴兵雪耻之时。”

他俩躺在担架被抬回去后,她目露怒意,一掌打在身前的案桌之上。

好啊……真是好啊!

一切正如项知归所预料的:公主生出这等念想,缘于一场军中风波。

公主提出要练兵,诸侯心中都觉得好笑:

“说是掌军,不过作作样子吧。”

“女人怎做得大事?”

抱着以上想法,他们拨出部分兵卒给公主训练,只当一场有趣的游戏。

不料公主并非专横妄为,她先从单人教起,单人教完,再十人合练,十人教完,再百人合练,百人教完,再千人合练,如此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兵,同时赏立诛必,恩威并施,桀骜不从者按军法处置,以期达到统一部属的目的。

公主这般镇慑磨练,原没有错处,可眼看着众军在她的统率之下,对她日趋敬服,变得令行禁止、整整有法时,诸侯心中又酸溜溜不舒坦了起来。

奉瑾在幕后指挥造势,得心应手,因此懒怠在意诸侯的想法,只要他们不惹是生非,听话做一枚棋子便足够。偏偏她的一人独断,让一些年高望重的诸侯非常不满,觉得她擅作威福,硬撑公主气派,伤了自己的脸面。更有甚者,暗地里出言不逊:“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屈膝受制于人也?”

这种例外一多,所谓的共谋大业也就很不可靠了。

奉瑾心里危栗难安,甚至在陪元睢下棋时,神思也绷得紧紧的,暗自思虑着如何处置三军动荡之事。

“顺我者,用之可胜,则留之;逆我者,用之致败,不若去之,以免有养痈畜疽之险。”

元睢于棋局中果断弃子取势,无意的一句话,却凭空唤醒了她的记忆。

是了,诸侯急欲使自己增重,竟至挑战上位者的权威,已经构成心腹大患。那些恃功务高、地位贵重之人,一旦草动,最容易造反。我杀不得,难道项知归也杀不得么?

公主心里开始磨砺起一个想法。从那一刻起,她目光所瞩的战场,已不单指和项知归殊死相搏的“抵御外侮”,而俨然变成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整治内乱”。

她平时赏不遗远,罚不阿近,既申斥诸侯,也会奖赏小卒甚至马夫,由此以来,诸侯不平之气愈甚。

她再故意以言辞相激,或奉承或讽刺或责罚,假意遂他们之愿,准许他们出战,那些野性难驯的臣子果然一一堕入她的计中,邓酉、蒙未、闻丑、娄午等,一个个被挑出来,逐到战场上,行的是驱虎吞狼的毒计。

奉瑾只期灭杀己方的逆反分子,除去肘腋之患,完缮全盘计划的根基,却不曾想到,仅仅第二次使诸侯主动请缨出城,便被项知归看破知悉,反将一军,不但坏了她的精心杰构,更挑起奉军内部动荡她焉能不恨!

【??作者有话说】

鞭打也算是情人节的小小节目吧(胡言乱语)

23 ? 人心之险险于河

◎终有一日,河水会漫溢上地,再无整治之法。◎

与此同时,项知归自认为看透了公主。

公主作为一个弱质女儿,真人藏于帷幕之后,将傀儡放到台面之上,虽有保全己身免遭危险的好处,可深谋远虑仅通过口耳传递,加之部属不臣,股肱生疾,连累她不得不以心计自断臂膀。两相比较下,显然是光明磊落、亲临战场的自己更胜一筹了。

他从小读书,觉得万般兵法最上乘者,莫过于“从心所欲”和“行力所能”每次出征前,他都会向皇帝讨要一份先斩后奏的恩旨,即主将身历其境,君命有所不受,随机应变制敌。

公主亲自造势,却只能择人而任势,将心中计谋呈现于战场之上。她是凭轼旁观的谋士,不是身处其间的武将。属下这些傀儡,调教得再细致,始终缺少一种突破意识,变故陡生,难以替代本人做出心灵手敏的反应;诸侯久经沙场,总归比傀儡们灵敏一些,奈何彼此多思多虑,一旦稍落下风,又会因质疑公主的决断而踌躇不前了。

所以公主的战斗是有弊端的,她用兵本无破绽,其意旨却不会被精准地执行,对于不能快速跟上她思路的人,极难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夺取一线之机。

项知归想到这里,不禁哂笑出声,手舞长剑舞出一朵剑花。

既然统摄一方战场,便不该把权力假手于人,防止意外发生,事情力有不逮作为最高掌事者,当学会如何在危险的边缘游走,把握时运,制造态势,使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换言之,只有亲自出马,心手相应,方能收获最尽如人意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