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枚琛无言地接回这块残上加残碑,一片碎石刚好摔跌在他脚边,他叹息一声:“以后再也不让二哥帮拿东西了。”

冯赆瞅着地上显已昏厥的两人,眼神复杂,微不可察地磨了两下牙齿:“二哥,好本事。”

睢竹起立转身,也注视向地上的两人:“断臂?子修,你应该注意一点留下活口的,失踪者的下落只有他俩知道。”

“死不了,就是给他俩止血包扎,才花费了这么些时间。”归石抬臂给自己绑头发,将发带咬在嘴里含糊笑道,“我家的祖传金疮药,止血效果可不是吹的。”

“鱼龙”之后便是“曼延”,巨兽背上出现了一座巍峨参差的神山,上有熊虎相互搏持,猿猴追逐攀援,以及孔雀白象等十余种怪兽,给人以强烈的自然之美的震撼感。

这如假戏如现实的一幕,宏大绚烂,离奇纷呈,点燃了所有人的眼睛跟脸庞。欢呼声一阵比一阵高涨了起来,铺天盖地的喊叫甚至让人激起一阵狂喜的骇浪。

他们四个倚在楼上的栏杆处,从这极致的欢乐里感受着这个盛世。

“还是阿赆机灵,捡个铜币的工夫,刚好撞见蟊贼的密谋。”

“得亏二哥吼那一嗓子,不然我都悄悄潜出来喊你们进去抓人了,用得着今天晚上兵行险着么?”

“听说这戏班上一个表演御龙的女孩,走索走得神乎其技,年年都是表演完走索,从天而降,落到大鱼变成的黄龙身上的,想必高难度十分精彩。难怪在她失踪以后,御龙的小演员只能安排随龙一起登场了。”

“希望官府能够审问出她们的下落,将人平安送回,我们下次再来观看。”

寻欢作乐的人群在街上涌来涌去,纷嚣久久不息。

把昏厥的仅剩一臂的俩个蟊贼转交给当地官府以后,他们快快乐乐,只当解决了一桩悬案,做了一回好人好事,继续上路去了。

两天后,睢竹收到一封信,他看完了信,忍不住蹙起眉头:“我们送过去那两个蟊贼,还没上刑,莫名其妙就死了。”

归石当时正把脑袋枕在双臂后面,闻言倏地弹起身子来:“啊?”他愤愤,“我的药不可能是假的!”

睢竹神情严肃:“死因不是失血过多这么简单,恐怕另有隐情。”他沉吟,“我们已经走出江城很远了,更何况,这种事情我们也没有身份去插手。”叹一口气,“只能交给当地官府去查明了。”

枚琛宁静道:“解决了总归是好事,那些女孩子,都跟我们阿赆差不多大呢。”

冯赆嘴角抖了抖,单手托住腮帮,不知想到什么,猝不及防地一笑:“那么,他俩也算死得其所。”

他张开了五指,那些杨柳迎面拂来,透过丝丝缕缕的翠影,隐约能窥见明亮的天光。

【??作者有话说】

如意冠与鱼鳞甲本是梅先生专为京剧虞姬搭配的行头,并非女将所着(女将一般穿靠),这里拈来一用,特意赋予其刚柔并济的形象。一点私心,我认为女将当然勇敢无畏,衣着方面却不一定要沉大硬挺,向男人靠拢。

鱼龙曼延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种表演,可惜记载寥寥,我当时收集了很多杂乱的资料,才勉强拼凑出原貌。资料太纷繁,我忙忘了记录出处,如有小伙伴发现,欢迎指出。

以及,表演的“舍利”乃是一种善于变幻的祥瑞之兽,并非佛子骨烬。

10 ? 狡狡飞蛾赴火烛

◎乾坤再造,日月重光。◎

不知不觉半月过去,大江南北的名景已看得八九分了。

傍晚时分,四人在山上留宿,讨论着明天去哪玩、吃什么,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飞禽相继归巢,空中缀着闪闪繁星。

睢竹俯瞰着脚下万家灯火,内心漾起一阵异样感动,忽然把心爱的折扇递了出去:“你们要试猜一下我的心事吗?”

真是一把好扇,湘竹骨子斑斑乱红,两面白纸尚待被人书画。

归石眼睛噌地一亮:“大哥的扇子一向宝贵,可容得下我们糟蹋吗?”

睢竹坦然道:“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归石立刻打开箱箧,取出笔墨等物。

书法是他生平最自负的,当即研墨蘸笔,在纯白扇面上痛快淋漓写下四个大字“乾坤再造”。

这一番书法大开大阖,意劲出自剑术精妙,字体端正,却因钩末、捺末踢出尖锋,折笔则提笔暗转,形成斜面折下,姿态显得飘雄多奇,使人叹为观止。

归石满意地端详一下,把扇子递给下个枚琛。

枚琛双手接过扇子,不慎穿过归石的肩膀,迎上睢竹目中那含着期盼的光芒。

他有些迟疑,随后浅浅一叹,翻过纸扇另一面,在砚中调和水墨,提笔连点数点,间或横、涂、纵、抹,扇面上最终呈出一幅日月并存之景。

自古画水墨,多画山水人物,最难是表达天气之明晦变化,然而在枚琛的笔下,日月并现天穹,江流粼粼,山色崭崭,满纸显得清辉四射“日月重光”。

乾坤再造,日月重光,这是睢竹最爱吟咏的题材。

枚琛不慌不忙,换过一管小红毛笔,在日月之间的留白上增添了一只工笔飞蛾,雾翅烟须,纤毫毕现,将欲破纸而出,一扇图景顿生神采。

完毕,他看也不看,把扇子递给下个冯赆。

冯赆把扇子举得高高的,生怕沾花了水墨:“三哥哥为什么要画一只蛾子啊?”

枚琛用帕子在水里浸湿了,擦拭手上不慎蹭到的墨迹,沉心静气说道:“因为日月很明亮,蛾子把它们当做火炬了啊。”

枚琛作画不拘常格,墨之浓淡焦润,随意相配,各得其宜,打底的写意之景色,衬得这只写实飞蛾宛如是整幅画的精魂,冯赆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瞪了他们一眼:“你们写啊画啊,两边都满了,哪还有我加工的余地。”

睢竹凝视着冯赆,意味深长地微笑了:“既要让阿赆有参与感,不如以后就你来收存这扇子吧。”

归石在旁边惊讶道:“这是大哥把玩多年的爱物了啊!”

睢竹自然地揉了揉冯赆的脑袋:“阿赆也是我们疼顾多年的小四弟。”

冯赆眉眼飞扬起来,大大方方说道:“那我就负责保护哥哥们的心血吧。”他奋力地挥动纸扇,山上风大,两面墨迹很快干透。

翌晨,冯赆就因感冒受寒倒下了,他一向体质羸弱,三个哥哥无比担心,路程也不得不缓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