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稷蓦地变了颜色。

这枚印章正是他遗失在那敲竹杠的?卖马人手里那一枚。

他当时只道这印章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且打开印章的?机关隐蔽，寻常人不会发觉，所以?没?有急于掉头回?去寻找。

可这章怎的?会到?了这个人手里，还被精准无误地送到?了王庭？

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被可汗捕捉到?。

可汗得意地笑了笑。

刚刚那人已将此时的?前因后果同他简单说?过了，只不过三两句话，也只能说?个大概，尚未来得及解释清楚这印章的?来历。可汗也就趁着这个机会吩咐那人：“同他们说?说?这印章是何处得来的?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手下恭敬答道，“是有人在属下前往王庭的?途中拦住属下，告诉属下可汗有危险，然后才将这证物交到?属下手中的?。”

“有人？”北燕可汗听到?这样模糊不清的?表述，亦是眉头一竖。

手下也觉察到?了可汗的?不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那人来无影去无踪，属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可汗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动怒。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去看孟琬，见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不觉冷笑道：“你以?为只要确定不了那人的?身?份，你们便可以?抵赖了吗？”

“不敢，我?们夫妇今日前来本就没?打算向可汗的?身?份，”孟琬故作乖顺地垂下眉眼，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状，“我?不过是突然想?明白这印章是您的?手下从何处得来的?了。”

听她这样说?，可汗倒真生出了几分好奇。

“哦？你倒是说?说?。”

孟琬抬起?头道：“我?们在出了云家?堡西城之后遭到?了乌热手下的?埋伏，其中大部分刺客被我?夫君清理掉了，只有一个漏网之鱼。我?本以?为这人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不想?他倒是有本事，折回?了云家?堡，还从那卖马人手里拿到?了我?夫君的?钱袋，寻到?了他的?印章，又几经辗转将这东西交到?了可汗手里。”

其实这些也仅仅是猜测，但孟琬偏生就说?得斩钉截铁。

反正她只要煞有介事地把这个猜测说?出口?，让那北燕可汗顺着她的?话茬问下去，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望向孟琬的?目光仍旧透着冷冽的?寒意。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孟琬不急于回?答，而是先反问道：“可汗觉得乌热为什么要将我?与我?夫君的?身?份告知可汗？”

“自?然是为了拆穿你们二人的?阴谋，”可汗道，“而今两国联合南下攻齐，在我?的?王庭之内出两个奸细。他遣人来提醒我?，难不成还有什么错处？”

孟琬又问：“既如此，他们为何要不就以?乌热手下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将印章送到?可汗手中，非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可汗顿时语塞。

不是因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乌热为什么这样提防他，他与阿矢勒都心知肚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几日，他一直在亲情与大局之间难以?取舍。

阿矢勒告诉他穆利的?死因时，他作为穆利的?祖父，如何不气恼，如何不痛恨乌热。

可是倘若决意为外孙穆利复仇，那两国的?结盟就会在顷刻间被瓦解。但是如果就这么放任乌热这个仇人作威作福，他又确是心有不甘。

经过一番艰难的?权衡，他打算暂时先不去追究穆利的?死，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去向乌热算总账。

可乌热并不知晓他最终的?想?法，所以?不敢贸然再在北燕可汗面前有什么小动作。

这样的?心思，北燕可汗是绝不愿让这两个中原人看出来的?。

这倒显得他有多么忌惮乌热似的?。

他并不确定孟琬和谢玄稷是否真的?知晓了穆利可汗的?死因，索性对此缄口?不言。

却不想?孟琬下一刻就将此事轻轻点破了。

她慢悠悠地自?问自?答：“想?来他也已经猜到?阿矢勒将一切都告诉您了吧。”

北燕可汗随即就瞪了阿矢勒一眼。

阿矢勒垂下头。

孟琬替阿矢勒分辩道：“这不干阿矢勒的?事，我?们一早就知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去到?云家?堡寻阿矢勒。”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不急不躁，却偏偏戳中了北燕可汗的?心事。

他旋即恼羞成怒道：“那又怎样？乌热是杀害我?外孙的?仇人，难道中原人就不是我?的?仇人了吗？别忘了，我?外孙是直接死在你们中原人的?刀下的?！”

北燕可汗反驳孟琬的?言辞格外尖锐，连阿矢勒都被刺痛了。

孟琬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事实，也只能避重就轻道：“中原人千千万万，免不了会有唯利是图的?小人。可这些听命于人的?杀手再是卑劣无耻，又能成什么气候？但乌热这一国之主可就不一样了。你们而今有共同的?敌人，可日后若你们不再是盟友，有穆利可汗的?死横亘在你们之间，你还能保证乌热不会因为与你的?血海深仇，先你一步对北燕动手吗？你就甘心替阿矢勒将汗位拱手让与他人，让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外人做你北燕邻国的?国主吗？”

北燕可汗嘴唇翕动。

见北燕可汗半晌不说?话，孟琬又继续道：“乌热这个人猜忌心有多重，可汗应该知道。有些话或许当着阿矢勒的?面，您不方便说?，但是可汗也不妨听一听我?的?分析……”

“闭嘴！”北燕可汗大吼一声，强硬地将孟琬未说?完的?话打断。

孟琬却不为所动，接着往下说?道：“即便之后可汗真的?为了所谓的?‘大局’，放弃向乌热复仇，也放弃将阿矢勒推上北壬的?汗位，可乌热照旧不会认为可汗是真心放下仇恨，只会当这是你们的?权宜之计。尤其是当他想?起?阿矢勒先前是如何与他虚与委蛇，最终却还是偷走了信件，逃到?了北燕，他心里恐怕只会觉得还是一个死掉的?阿矢勒，一个死掉的?北燕，会更加令他安心。”

“可那又如何？”北燕可汗道，“就算他乌热想?要动北燕，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现在没?有，可是灭掉齐国之后呢？”孟琬突然发问。

可汗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