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笑道:“臣妾乍闻边境捷报传来,喜不自胜,于在?殿内抄写经文向菩萨还愿,这才忘记了?时辰。妾先饮此杯,便当是赔罪了?。"
皇帝闻言,不觉眉梢一挑。知她说的并?不是实话,却也不戳穿,只笑吟吟地面朝席间众人,端起了?面前的金樽,道:"边关捷报频传,我朝将士奋勇杀敌,使蛮夷败退,朕心甚慰。此实乃国家之幸,社稷之福。”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众臣亦起身举起酒杯。
皇帝继续道:“朕知此战之胜,非一人之功,乃众志成?城,君臣一心之力。诸卿忠诚辅佐,鞠躬尽瘁,方有今日之胜。朕感激不尽,敬诸卿一杯。”
言罢,仰头满饮了?一杯。
众大臣也纷纷端起杯盏,一饮而尽。
然而皇帝随即就话锋一转,“然时艰未已,敌寇仍存,战事连绵,百姓艰难。而今府库空虚,财用匮乏,卿等当思?良策以解燃眉之急。”
老狐狸裴知行?马上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继续巧立名?目,加课重税,自然算得一个法子。可就便是这样立竿见影的法子,一层层征收上来,也要月余。对急需筹措军饷的皇帝而言,也还是太慢了?些。
他扫视了?一圈席间的其他大臣,在?政事堂的在?宰执只有他一个,六部的长官一个都没有来。来的都是盐运使,漕运使,甚至是“逐春使”这样职级不高?,却涝尽了?油水的官员。
照常理来说,皇帝是不会专程设宴款待这样一群人的。
如此看来,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是要他们自掏腰包,来填补亏空。
裴知行?低下头,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打算先静观其变。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人精,只笑着打起了?哈哈,连声回?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只是皇帝既特意设了?此宴,便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蒙混过关,马上就笑容可掬地望向裴知行?,直盯着他一双漆黑的瞳仁,问:“裴爱卿,你可有法子?”
“陛下,臣……”
未及裴知行?开口,郑贵妃却倏忽站起身来,款款走到御前,让露薇捧了?箱笼站在?她身旁。她朝皇帝福身道:“妾乃深宫之妇人,朝政之事非妾所宜知。然闻将士征战沙场,生活困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妾忧心如焚,夙夜忧叹。妾虽居内宫,亦想略尽绵薄之力,望能稍解其困苦,使将士得以温饱,边疆得以安定?。”
说着解下手?上的金玉臂钏,又取下脖颈间的璎珞,最后干脆连发间那支凤钗也摘了?下来,放进箱笼之中。
孟琬和谢玄稷对视了?一下,孟琬率先移开目光。
郑贵妃又道:“妾适才在?含章宫已尽数清点收敛完手?中的细软金银,陛下若有需,随时可取。”
皇帝闻言脸上笑容愈盛,拊掌道:“梓兰有心了?。”
皇后亦起身道:“臣妾回?宫之后,也会将宫内的金玉布帛清理妥帖,尽数捐出。”
面对皇后,皇帝的态度明显淡了?许多,只冲她微微颔首,便再度将目光投向裴知行?。
见郑贵妃和中宫皇后都已如此表态,裴知行?再装傻充愣也是不合适。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大可不必为着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得罪皇帝,于是十?分知趣地起身拱手?道:“臣深受陛下隆恩,愿毁家纾难,为陛下分忧。”
剩下的大臣也只得随之起身回?道:“臣等愿毁家纾难,为陛下分忧。”
到最后连孟琬也站起来表态,说孟家和自己舅舅都愿意捐出家私,以资国库之用。
皇帝捋了?捋胡须,缓缓点了?点头,还出言宽慰了?孟琬几句:“前些日子,让孟尚书和孟将军受委屈了?。”
孟琬福身道:“谢陛下明察秋毫,还父兄清白。”
天穹之上,新月如钩,和着几点星子,散发着寥寥寒光。景明台前,宫灯摇曳,光影流转,是一派锦绣繁华。
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三支清平调奏毕,莲花台上翩跹起舞的宫女依序退下。
这出戏演到此处,也差不多该收场了?。
连饮数杯,皇帝已是醺醺然,面色绯红,身形也有些晃动。他由内侍搀扶着站起身来,抬袖拂了?拂衣襟上的落花,倦然道:“时辰不早了?,朕也觉得乏了?。诸位爱卿若无事,便各自还家吧。”
说罢,他迈步下台阶,正欲往暖阁的方向去。
众大臣起身,“恭送陛下。”
郑贵妃却忽然开口:“陛下留步。”
皇帝步伐稍顿,迷蒙的醉眼望向郑贵妃,“怎么了??”
“妾还想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皇帝略一皱眉,语气中隐有不耐,“贵妃近来为北境之事劳心劳力,朕心甚慰。只是而今国朝正值多事之秋,朕也实在?没有心思?这么早就论?功行?赏。待收复了?失地,边疆平定?,贵妃再向朕讨这个恩典吧。”
“陛下误会了?,”郑贵妃莞尔,“这个恩典妾不是替妾自己讨的,是替相王讨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皇帝听闻此言,眸底划过一抹异色。
谢玄稷却是眉尖一蹙,不知郑贵妃又怀了?什么算计人的心思?。
郑贵妃朝皇帝盈盈施礼,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三郎的岳父和妻舅都是国之重臣,孟尚书才识卓越,政务勤勉,实乃国之栋梁,而孟将军更是大义凛然,所向披靡。雁州之失,实在?是姚缇这样的奸臣误国,非孟将军之过。然而前些日子,孟将军却为奸人构陷,受了?许多委屈。妾是宫中内眷,不敢妄议朝政,所以斗胆向陛下为孟夫人求个诰命,以安贤臣之心。”
皇帝睨了?郑贵妃一眼,“贵妃何时关心起相王妻族的事了??”
郑贵妃娇嗔道:“陛下说的哪里话,臣妾此举,全是出于一片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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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孟琬立时道,“只是家母于国,素无显功,若加以诰命,妾实感惶恐。”
皇帝却无视了?孟琬的推辞,只沉声道:“贵妃既这般有心,朕就从了?贵妃之情?,着礼部去拟定?封号吧。”
“多谢陛下。”郑贵妃含笑道。
孟琬又道:“家母淡泊名?利,安于朴素,以此殊荣加之,恐非其所愿,还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