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高台上?的太子嘶声大喊,眼里?淌下?了泪,“父皇念着母妃,儿臣亦是!可逝者不可追,父皇又何?必逆天行事。母妃素来慈悲,从来连伺候的宫人都不忍责罚,又何?忍见着无辜之人为她丧命?父皇此番,又陷母妃于何?地??”
言罢,他高举了瓮:“我信母妃心怀慈悲,我信母妃不会怪罪于儿臣!”
砰!宛如一场极慢的镜头,那瓮从高处重重而下?。
四分五裂。秋风一卷,灰烬四散飞扬。
高台下?的帝王似呆了,呆呆怔怔的看着上?面纷纷扬扬的灰烬。好一会颤手伸出,去接那飘散而下?的轻灰。
“阿茵,阿茵……”他失神喃喃着,趔趄后退两步,突然疯似的跑上?高台。
“阿茵,阿茵!!”他手脚并用爬上?高阶,四处疯捡那遗落高阶上?的瓦片、灰烬,用衣摆兜着用袖口敛藏着。
皇太子几次要上?前,都被吴江与朝臣拦住。
皇太子怔忡的看着这一幕,甚至在他御极的许多年后,高台上?他父皇跪哭着疯捡他母妃遗骸这一幕,都深深印刻在他脑海里?,无法忘怀。
“阿茵啊,别这般对朕,朕又做错了什么,做错什么?”
“不许抢我的阿茵,谁敢抢!”
“这般狠心,如何?能这般心狠?”
“可曾就?是没了心,如何?就?捂不热,暖不透!”
“误朕,误我!”
圣上?捂着捡来的瓦灰,喃喃耳语,时恨时悲。
突然一股风平地?而起,卷起了他怀里?的些许轻灰,他宛如被人割了心尖爱物,当即发指眦裂,朝虚空猛一伸手似要将那卷走他爱物的风强拽回?来。
“父皇!”
“啊,圣上?!”
“圣上?!圣上?掉下?去了!!”
“御医,快叫御医过来啊!”
十数台阶下?,圣上?滚落在地?,满脸是血,生死不知。
怀里?尚抱着残瓦轻灰,血迹一滴滴落在瓦面上?,艳红的好似那夜通天的火光。
第86章 第 91 章
元平二十五年?注定是?惊心动魄的一年?, 但同?样也是?为元平二十六年即武康元年乃至整个武康盛世铺垫的最为关键的一年?。
跌落高台的圣上昏迷了整整七日方醒。
苏醒后的圣上没了往日的癫狂形态,反倒神智清明,安抚战栗失措的臣工,并召回在祖庙自请受杖刑的皇太子。此后下达一系列绳愆纠谬的政令, 先着内阁拟旨暂停正在大肆修建的皇陵、宫殿等工事, 遣散各地征召而来民?夫, 给予补偿遣返归乡, 再着刑部派人将宫中妖僧妖道一概羁押归案,依律问罪。
后又?过问朝事,着重将几项加急政务与众臣工商议处理。
此前?一度怀疑要亡国了的众臣工们, 在走出养心殿时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真实?感,实?不敢相信那疯魔了一年?多的帝王竟还能清醒, 再次变成?了那圣明仁武的明君。
至于圣上仿若失忆般不谈半字那翁坛之事,朝臣们更是?视为禁忌闭口不谈,此后私下更是?频频暗示皇太子,莫要在圣上跟前?言及那位娘娘相关之事,唯恐不慎触发?了什?么, 再次让圣上性情大变、荒诞行事。
大梁朝好似又?开始步入正轨,之前?的王朝末年?之相烟消云散, 像只是?人?的一场错觉。至元平二十六年?初,大梁朝渐渐恢复生?机, 朝野上下皆是?安宁和乐,隐约重新浮现元平盛世之景。
提心吊胆的朝臣们终于稍松了口气, 虽是?无私下窃语,可内心无不是?揣测着, 或许正是?因?那日瓮碎魂散,方有了如今神志回归的圣上。所以, 圣上终究是?圣明仁武的,那些年?之所以昏聩失智,皆是?因?那位娘娘的魂魄作祟。
当然这?些只是?腹诽之语焉敢拿到台面来说。
三月春暖花开,树木葱茏,一派生?机勃勃。
养心殿的朝臣们轻着脚步退了出去,与端着新药进来的一干宫人?们擦肩而过。
直至离开养心殿范围很远,他们方眼神交换示意,脸上各有沉思与凝重。
今日他们进殿议事尚不到一刻钟就被示意散去,时间比昨日还短。养心殿里浓郁的药味挥散不去,病榻上的帝王形销骨立,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壮年?,看起来却如风烛残年?般透着死气。
圣上恐不久矣。
朝臣们心照不宣,今年?的天,怕是?要换了。
养心殿,皇太子伺候着榻上的父皇喝完汤药,躬立在旁听训。
“今日朝议,你可有,不明之处?”
病重的帝王话说得很慢,一句话说得有些断续。
皇太子喉头哽塞,不敢看榻上父皇那消瘦病体,两眸低低垂看向地面,无边的酸涩与愧疚将他湮没。
若不是?他,父皇也不会……
“抬头,看着朕!朕,在问你话。”
陡然威严的厉喝声响起,皇太子惊了瞬,赶忙收拾好情绪,依言抬眸。
这?些时日被带在他父皇身边教导,皇太子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些沉稳,此刻也能勉强按捺住情绪,恭敬回话道:“父皇,儿臣虽在宫中却也听闻户部刘赟风评不佳,此次派遣钦差去江南筹款购粮,兹事体大,儿臣愚见,实?应派遣作风清正的臣工前?往筹款救灾,而非贪墨贪腐之辈,以免贻祸百姓。”
圣上不置可否,淡淡道:“哦,清正之官就不贻祸百姓了?”对上皇太子茫然的神色,他问:“何为好官?”
皇太子下意识答:“清正廉明,两袖清风,奉公克己,大公无私。”
“那朝中,你认为何人?担得起这?十六个字?”
皇太子拧眉沉思,思来想去,迟疑给出了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