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翻了一翻简报,大为?欣悦,立刻出声颂扬:
“我总以为?公文就是?诘屈聱牙不说人话的,没想到也可以这样明白晓畅通情达理!外面都在诽谤本人不学无?术,其实?以此观之,还是?他们不说人话而已。本世?子的文化水平其实?也不差什么嘛!”
张太岳:…………
张太岳悄悄叹了口气,默默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写这份能让世?子也看得懂的简报,光是?草稿就换了三?次吧?
……大概也算是?一种提前的历练吧,史书中中辛苦服侍十?岁懵懂幼童的心?酸,此时已经显出了端倪。
世?子看完简报,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奏折,随后痛痛快快的拎起?笔来,在上面打了个勾:
“先生?做得很好,我明日就拿去内阁拟票。”
张太岳懵了:“这样就可以写票拟了吗?”
不需要再找几位官方人物审一审细节什么的么?这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一点?
世?子从容一笑?:“我信得过先生?,当然?没有这个必要……再说,内阁的议事流程本来就是?这样,也不必着意增添什么。”
你以为?阁老们都是?三?审四审才郑重?下笔呢?人家能考虑个七八分?钟就算不错啦!
他心?满意足的收好简报,打算明日让赵尚书照原样票拟,将这上百件公务一气了结。所以做大事果然?以人才为?第一,要是?让穆世?子自己看奏疏写票拟,那就是?看到天昏地暗以头抢地也写不了几句,就算有权也是?白搭;但要给他一个海刚峰与张太岳,那从赵尚书手?上抢夺来的票拟之权,不就能运用自如,发挥出莫大的功效了么?
所以说,特殊人才还是?要彼此搭配,效力才能臻至最大。穆国公世?子负责出面抢班夺权撕资源,海刚峰与张太岳负责料理政务办实?事,这不就是?搭配默契效用翻倍,所向披靡嘎嘎乱杀么?
举手?投足间?便?能搅动朝局,我们三?个真是?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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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见世?子真的很好说话,张太岳壮了壮胆子,又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疏:
“好教世?子知道,小生?在公文中找出了这个……”
穆祺接过那本奏疏,扫了一眼不由微微发愣:这竟然?是?礼部所上,请求编撰《列圣宝训》的题本。
大安敬天法祖,以仁孝治天下;历代?先帝龙驭上宾之后,都要由专人挑选皇帝生?前的训示,编纂成书永垂后世?,称为?《列圣宝训》。这是?朝廷颇为?紧要的一件事情,本该迅速处置才是?;怎么与这些断烂朝报放在一处呢?
穆祺翻了翻奏疏,心?下立时醒悟:这题本虽然?是?请求编撰宝训,但主要提到的还是?先代?武宗、孝宗的训示。而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登基以来第一要务,就是?认自己亲爹做爹,把兴献王一脉抬上皇帝宝座。在这种大背景下,武宗与孝宗两朝的什么“宝训”,当然?就很刺眼了。
再说,宝训一般也是?由翰林院主持编撰,以现在翰林院的局势,谁敢出头接这个烫手?山芋?
翰林院加武宗皇帝,两颗地雷彼此连锁,无?怪乎内阁不愿意出面表态。当然?,就算拖延不表态,这样的奏疏也不该随意搁置。如今居然?混杂在这一堆琐碎公文里,恐怕还另有蹊跷。
穆祺费力思索了半日,终于想了起?来:
“我记得,昨日宫中有人来查内阁的档案,为?了腾挪空间?,就把过时的奏疏搬了出去,直接卖了废纸,可能挪动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把这个本子给搞混了吧……”
张太岳:……啊?
“卖废纸?!”或许是?因为?实?在没有绷住,他的语气骤然?变化,甚至带出了几分?惊恐:“奏疏也能卖废纸吗?!”
“当然?可以啦,这还是?很重?要的进项呢。”世?子顺口道:“上面又不发银子,卖了废纸的钱存下来,是?看守内阁的侍卫太监年?终的福利之一。”
张太岳……张太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不是?,都已经在国家中枢任职了,用得着抠这点福利吗?
而且吧,奏疏好歹也是?国家公文,怎么能论斤论两的卖废纸呢?阁老们就不嫌有辱斯文么?!
就算是?草台班子临时机构,但这草得也太过分?了吧!
他艰难道:“那万一,万一有重?要公文,会不会就被……”
世?子平静的看着他:
“张先生?觉得呢?”
张先生?的脸绿了。
世?子叹了口气,还是?出声安慰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的张先生?:
“这也不是?一朝一代?的事情了。从孝宗皇帝后几十?年?的光景,从来都是?如此的……”
张太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但在激流涌动的心?绪之中,却总有一个念头渐渐滋生?,乃至于横亘不去了: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么?
待我,待我将来……
具体“待我”怎么样,张太岳还不能细想;但某个想法却是?迅速清晰起?来了:
这样的内阁,的确是?应该整顿整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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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凝视着面前的一叠清单,面色阴沉如水,眉宇间?沟壑纵横,俨然?是?风雷将至。
李再芳战战兢兢趴伏在地,但等候许久,却依旧没有听到那一声熟悉之至的“欺天了”;他胆战心?惊的抬头,瞥见了圣上难以言喻的脸色。
“这就是?你抄来的东西?”皇帝冷冷道:“昨天交办的事情,如今才来复命。你倒是?当的好差事!”
李再芳吓得磕头:
“奴婢万死!奴婢昨日得了吩咐,便?立刻在东厂挑了几个耳聋舌哑不认字的太监去翻检内阁值房;也是?奴婢愚笨不会办事,才拖到了现在……”
说实?话,这委实?是?有点委屈李大总管了。皇帝要的人又聋又哑又不会认字,还得是?秘密办事不漏风声,就是?要了李总管的老命,也实?在没法用手?语给聋哑太监们解释清楚如此复杂的命令。憋了半日只能让太监以打扫的名义进值房搬动奏疏,随便?弄了一点文书来充数。甲方需求离谱到这种地步,经手?的人办得一塌糊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可惜,作为?大安亿兆臣民唯一的神经病甲方,老登绝不会费神反思自己,他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