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震川一无所知,纯粹在旁边吃瓜,听到朋友的解释,倒也?颇为好奇:“诗会上也?要?议论?圣上的文章么?不知圣上写不写诗呢?”

“陛下甚少写诗,不过也?有名篇。”穆祺满脑子都是ssr之间的激烈碰撞,顶峰对决,此?时顺口接了一句:“我?就记得?,陛下曾经赋诗赠征安南的茅将军,其中有名句云:‘芙蓉帐暖度春宵,朕与将军解战袍’……“

背完这首名篇之后?,穆祺忽的愣了一愣。

他后?知后?觉的回过头来,看到了两张颇为惊恐的面容。

“……我?是不是背窜词了?”他喃喃道。

第030章 对答

是不?是背窜词了不?知道, 但归先生与海先生在世子身边呆了这小半个月,到?底也算练出来?了。在短暂而死寂的沉默之?后,两位先生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开始议论近日的诗会文会,全当?刚才的两句诗不?曾存在过。

张太岳的情商当?然是顶上加尖,天下无敌了;可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名字的人, 情商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嘛。

无论后世对?八股取士诟病再多, 到?如今为止,国朝的科举依旧是这个世界最合理?公平的晋升制度。在高祖太宗朝两次完善之?后, 礼部?会试基本没有什么?徇私舞弊的空间。即使阁老重臣们要提拔后人, 也只能在这种文人聚会上搞一搞擦边球,靠诗赋文章将自己的出色子弟推出来?出一出风头, 为后日科场扬名埋一点伏笔。

这样高端私密的文会,等闲士人当?然是攀辕莫及。就是归震川与海刚峰的参会资格,也是穆祺舔着一张老脸, 拿穆国公府的名帖硬要来?的说实话,穆国公世子居然对?文会生出兴趣,那简直是京城上流里头一号的咄咄怪事, 足以让文官的圈子惊掉下巴。而手持国公府名帖入场的两位先生, 便难免要受到?一点若有似无的歧视:

连穆国公世子这种人都要巴结,你们的品味到?底是有多差呀!

不?过,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往往招致的只是扮猪吃虎式的打?脸, 如今也决不?例外。两位先生都是宽厚的人, 言谈中常常帮别人掩饰一二。但穆祺仔细分?辨,还是迅速察觉出了端倪京城高端的文会花费不?菲, 攒局的人当?然不?会好心到?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此大张旗鼓笼络士人,往往是为了让自家的子弟脱颖而出, 在入仕之?前便积攒一点声?望。

这样的用心无可厚非,操作上也相当?简单。文会的走向毕竟被主家隐约把控,只要提前漏题预备,再请两个帮闲做吹捧的气氛组,一般都能在集会中压住场面。

但既然是“一般”,那当?然就有不?太一般的时候。

譬如吧,最近京城中颇有名声?的,大概便是兵部?阎侍郎在家中开的那一桌“赏春宴”,将飞玄真君御赐的药酒做文会的彩头,名义上是与赶考的举子同领圣上的恩典,实则是想将自己的亲侄子阎之?明?趁机推上台面,肥水不?流外人田。

为了这个目的,阎家筹备得?很是仔细,甚至弃选了如今常用的诗赋,特意将体裁锁定在自家甚为擅长的散文与策论上,希图以奇击正?,来?个出其不?意,趁乱取胜。

……然后嘛,他们就一头撞到?了归震川手上。

归先生倒也很懂人情事故,写散文都收着两分?笔力,甚至没有用自己最为熟悉的题材。但还是那句话,人与人的文学天赋差得?实在太大了。人家可能都没怎么?用力,但对?手却实实在在是一败涂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

总之?,归震川一挥而就,满座传看文章,一看一个不?吱声?。虽然都说文无第二,但差距太大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当?着主人的面打?脸当?然不?好,但总不?能在这么?多文人的面前装耳聋眼瞎,胡乱吹捧吧?

再说了,大家都是读过书的,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眼下是什么?个局势这种装x被打?脸的套路,不?活脱脱就是当?年滕王阁序的再版么??偏偏主人家还同样姓阎!这种东西搞不?好是要进历史书成典故的,如今跳的太欢,是想着将来?当?个永垂不?朽的小丑么??

当?然,区区一篇散文还不?算什么?,官宦人家入仕京华,将来?殿试上一决高下,还是要在策论上分?胜负的。这一点就是阎家的强项,绝非寻常士人可以僭越了。

“策论就是议论时政,阐述政论,人家有个侍郎叔叔,自是大占优势了。”穆祺还特意解释,怕两人心中存了些什么?:“这样的优势,不?赢才叫奇怪。”

归震川默然不?语,海刚峰迟疑踌躇,如此沉默片刻,还是海先生小声?开口了:

“实际上,那位张太岳也来?参加文会了……”

穆祺:…………

他愕然片刻,居然情不?自禁,对?阎侍郎生出了一点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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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家一口气吃了两发滕王阁序同版大招,阎侍郎本人如何想,外界还不?得?而知,但张太岳的名声?,却是青云直上,在京中也流布甚广了。

同为本朝的ssr,海刚峰就对?张太岳议政的言论印象极深,甚至能全文背诵:

“那位张先生说,如今天下多事,宗庙、倭寇、元史案,各项事端纷繁错杂,难以决断;但当今圣上慨然英发,却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虽然朝中多事,却必定是快刀斩乱麻,在短时间内一举定鼎,再无拖延……所?以,朝中不?日还会有大的风波。”

说到?此处,海刚峰也有些犹豫。张太岳在文会中论证得?逻辑清晰,条条是道,由不?得?他不?相信。但如今静下来?细细一想,还是深觉不?可思议:迁太庙修元史办海防,每一项都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的艰难政务,哪怕仅仅布置分?派,也是莫大的工程;这样繁重的工程,怎么?可能在仓促之?间尽数决断呢?

治大国如烹小鲜,欲速反不?达……难道朝廷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但穆国公世子惊愕片刻,却以极为怪异的表情缓缓点头:

“连这一点都能猜到么?果然是张太岳……”

果然是国朝摄宗,三百年官场的精华凝萃,朝廷的人肉ai大模型。老道士一辈子阴阳怪气云山雾罩,玩的就是圣心莫测那一套。除了内阁几个人精中的人精,恐怕连六部?的堂官都摸不?清圣意的底细。一个刚刚进京的士子能把皇帝的脾性看得?如此透彻,这份眼光当?真是老道得?吓人。

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据说清流的许少湖已经在下手拉拢人才了……许阁老好见识啊!

海刚峰惊诧莫名:“真要这么?迅速么??”

穆祺微微一笑:“陛下做事的风格就是如此。以现在的情形看,恐怕万寿节前后就会有分?晓……大约圣心别有考量吧。”

圣心有没有考量他不?知道,但从后世的考古来?看,老道士的风格多半还是受了丹药的影响。重金属中毒引发了不?可抑制的急躁与烦闷,忍耐力极速下降,行事越来?越操切躁急;才有这种不?顾实际,上头硬干,直接梭·哈的操作。

实际上,这种脾气在后期越发明?显,以至于?都被臣下摸清了套路。闫党就经常在他服丹后送来?进谏的奏疏,趁着老登药性发作勃然大怒,框框下黑手整人。搞得?朝政是乌烟瘴气,无人敢言,直到?众怒沸腾,拱出了海刚峰这颗大雷为止。

算计了一辈子人心却被下面当?猴子耍,这大概就是老登的福报,怪不?得?谁来?。

不?过,海刚峰当?然不?知道这样不?堪的缘由。他尽力去理?解老登的决定,却依旧是忧心忡忡:

“别的我也不?敢议论,但海防的事情,恐怕不?宜大张旗鼓吧?倭人的使节毕竟还在京中……”

倭人又不?是傻的,怎么?还眼睁睁看着你筹备海防剿灭自己?狗急也会跳墙的,更何况倭寇比动物还是聪明?了不?少!

如今沿海空虚,要是提前引爆了祸乱,又该如何应付?

穆祺摇了摇头,只能嘘一口气:

“无论如何,圣上的决意是不?可更改了……当?然,接待倭人是我的差事,总不?能真让事情闹到?太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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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不?出海刚峰的预料。整顿海防的消息宣扬后不?过两日的功夫,倭国使臣楠叶西忍便气势汹汹找上了门,面色难看,举止无礼,远不?是十数日前对?着青词毕恭毕敬的模样。显然,在东厂大肆抓捕倭人眼线、搜捕官员,皇帝又是这样一幅强硬的面孔;被接连刺激的使臣终于?忍耐不?住,决意公然试探了。

“我听?说上国正?厉兵秣马,欲图谋我国!”他声?色俱厉:“我等恭敬朝贡,难道就换来?上国这样的对?待吗?何等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