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府库里抢了多少?”
读文书的李再?芳赶紧回话:
“总数怕在八十万两以?上。”
真正的数额当然没有八十万两,但谁叫世子理亏呢?锦衣卫自是乐得?占这个便宜。
皇帝默然了。
……才八十万两啊?
“知道了。”真君向后一歪,语气平淡:“奏折放着吧,朕之?后再?看?。”
第097章 攻击
虽然在面上总以大?老粗自居, 似乎粗豪蛮横全无?心机,但锦衣卫们挑选的攻击角度其实是?很厉害的。织造局是?皇帝的小金库,攻击皇帝的小金库无?异于是?打?皇帝脸, 至少一个?藐视君上的罪名决计逃脱不了;更不用?说锦衣卫百上加斤,还特意把织造局的损失夸大?了许多以他们的经?验看,这?种损失会立刻激发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名为“朕的钱!”的pstd, 强制将穆国公世子弹出官场, 直接杀死?比赛。
论诬陷栽赃,锦衣卫或许不能与东厂相比, 但能在老登手下屹立不倒, 手上也是?有那么两份绝活的。但赵五等锦衣卫大?概是?远离中枢太久了,用?的招数稍微有那么一点老套, 因此效果也实在出乎意料你要是?诬陷别人藐视皇权也就罢了,非得诬陷穆国公世子……
怎么,真君难道不信上天赐予的天书, 反而还要信你们这?些笨拙愚蠢的凡人么?
一百多的忠诚值实在是?太有份量了,更不用?说旁边还摆着个?三百多忠诚值的海刚峰。但凡这?一份忠诚还在,皇帝就绝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而只要皇帝病态的怀疑机制没有触发, 那什么事情也都不算大?事抢掠织造局当然可以解释为歹毒凶狠非君罔上;但只要换一个?思路, 那不也就是?小伙子年?轻不懂事,心情急躁后犯了点小错嘛。
横竖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斤斤计较?说到底世子也是?实心为朝廷办事, 为真君打?仗, 这?一不小心犯的一点小错,为什么就是?要抓住不放呢?
所以皇帝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只是?让李再芳代批了一个?“知道了”;然后琢磨着大?事化了。毕竟世子还是?把锦衣卫和织造局都得罪得很惨,不给?个?交代也不好;真君已?经?拟定了方案, 打?算以飞扬浮躁胡作非为的名义让世子闭门思过?,日日派人申斥;等到风声一过?,再挑个?良辰吉日悄悄放人。
所谓简在帝心,待遇就是?有这?么不同。
花了半分钟做了决断,飞玄真君在蒲团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示意李再芳再念奏折。接下来几份奏疏颇为无?聊,汇报的都是?京城及北低的米价,但三四?份公文之后,接下来的奏折又开始劲爆了:
“《劾穆祺十五大?罪疏》……”
皇帝霍然睁开了眼睛:
“这?又是?什么奏疏?”
李再芳躬身:“是?已?致仕的前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叶清的奏疏,弹劾穆国公世子在江南横行不道,所过?残灭;黎民冤讼,不可胜计……”
江南的望族也不是?傻的,吃了大?亏当然要报复,而且一报复就要报复到七寸上。人家压根都不稀得跟区区四?品的海刚峰海知府计较,立刻就出动了自家已?经?退休养老的隐世高手,同样是?快马加鞭雷厉风行,一杆子就捅到了皇帝跟前。这?封奏疏与锦衣卫的奏疏彼此对照,效果更是?大?大?增强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众口一词的弹劾,恰恰足以证明穆国公世子飞扬跋扈、干犯众怒。
但皇帝的脸色却微微变了。他睁开眼睛,瞥了公文一眼:
“这?份奏疏是?什么时候送到的?”
李再芳躬身:“回皇爷的话,是?昨日送到通政使司的。”
这?么说起来,就是?和锦衣卫的奏疏前后脚到的啰?
皇帝的脸色完全变了:
“这?么快?”
李再芳屏息凝神,再不敢多说一句了。
南下的锦衣卫有王命旗牌、皇权特许;所有奏疏直达御前,不需要经?过?任何筛选;但外朝大?臣尤其是?这?种早已?致仕、并无?差事的老臣,上呈的奏疏是?必须要在通政使司过?一道手,仔细筛查过?才能呈交。而以朝廷历来办事的效率看,这?份奏疏起码也得磨蹭个?七八日,才有资格送到他飞玄真君驾前;昨日抵达,近日面圣,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所以问题就来了:通政使司的效率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高?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真君执掌皇权如此之久,已?经?太明白这?其中的猫腻了。虽然官场有起有落,但所谓门生故旧,所谓党徒姻亲,即使重臣们退隐归乡,仍然能通过?血缘通过?门第通过?师徒结成牢不可破的大?网,势力仍然不容小觑。纵然早已?远离官场,这?张关系网络仍然发挥着强劲的效力,并足以干涉中枢的行政。
好好好,你们这么玩是吧?
权力的划分从来都是?微妙而紧张的。皇帝名义上至高无?上,但实际中却总得与官僚分享权力。而沿海不少望族借助走私聚拢财力,依仗倭寇与海盗威胁治安,也的确有足以与中枢讨价还价的资本多年?前十余个?倭寇能一路杀到金陵城下,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一丁点的阻碍;如此横扫千军所向?披靡,真是?因为倭人武士以一敌百不成?只不过?东南财赋重地,有些事情朝廷也只有忍耐罢了。
一个?投鼠忌器,一个?倚倭自重,双方的关系尴尬而又紧张,在不可言说的默契中持续到了现在。而现?在一封朝奏九重天,未尝没有某些人微妙的示威江南望族与京师勾结之深,退休老臣影响力之大?,恐怕还要远远超出了原本的预期。
这?样的示威当然极为无?礼,但人家既然敢递上来,就是?笃定了飞玄真君的无可奈何。实力的对比从来不是?无?能狂怒可以改变。依靠走私聚集财力,依靠倭寇笼络兵力,只要这?两项还握在江南望族手的里,飞寿帝君万寿帝君又能如何?就算给?老登一把刀子,他现?在又敢砍谁?
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政治永远是?这?么实际又这?么残酷的东西,高祖太宗的辉煌消弭之后,皇权的威严也不可逆转的遭遇了摧折。事到临头不由人,就是?老巨婴也只能权且学个?乌龟法,该缩头时就缩头。最多挑几个?叶家的子侄辈恶心恶心对手,大?家和和稀泥算完。
通常情况下,事态大概就是这么发展的。
但问题是?,现?在是?通常的情况吗?
飞玄真君还是?非常沉得住气的,绝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意识到了这?位前大?学士叶清若有似无?的示威之后,他只是?徐徐闭上眼睛,将先前已?经?阅读过?数次的天书再次调了出来,并仔细重温了上虞海战的关键段落。
已?知:穆国公世子所研发的“火箭”在上虞一战大?获全胜,并于甲寅变法后横扫欧陆各国,天下震恐,莫敢不从;
又已?知:东瀛其实只是?那什么“大?航海时代”无?足轻重的配角,给?欧陆列强提鞋都不配的洗脚婢而已?。
可得:火箭的战力大?于葡萄牙大?于欧陆列强大?于东瀛更大?于依靠倭寇作威作福的东南豪族;进行放缩操作之后,即可证出不等式:穆国公世子的火箭远大?于东南豪族。
综上所述,不难得出:只要真君牢牢的控制住世子与他的火箭,就可以将叶大?学士和他的家族当狗一样的打?。
妥了。
花了一分钟证明出这?足以影响整个?政局的飞玄真君不等式之后,皇帝底气十足的睁开了眼睛:
“真是?好个?大?学士,好个?致仕的重臣!都说是?告老之后不问政事,朕看这?位叶大?学士倒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一不知。他们这?样的勤于政务,还不如把朕的家当了算了!”
语气平平,却又充满着刻毒的阴阳怪气。李再芳立刻趴了下去,不敢抬头。
但皇帝还没有发泄完;这?一封奏疏不过?是?引火的苗头而已?,真正的火气早已?积压了多年?:倭寇纵横走私盛行,公然侵吞田亩抗拒中枢;这?么多年?来某些人把朝廷的脸真君的脸扇得啪啪作响;偏偏皇帝又忌惮局势忌惮财赋忌惮倭寇不能加罪。多日以来怒火淤积,今天终于有了喷发的时候: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南方的水果然是?清的但现?在清水也要泛滥了!清水泛滥淹没山头,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就连朕的通政使司,都要吃一口他们叶家的饭了!”
又是?“叶家”,又是?“清水”,恨意已?经?昭然若揭。虽然不明白皇帝的怒气从何而来,李再芳仍然大?力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