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 一群人辛辛苦苦算计布局,阴谋阳谋无不齐备,到头?来全给姓穆的做了嫁衣裳!

不错, 随着穆国公?府权势上升, 穆国公?世子开始挟皇帝之威势而大?展拳脚,朝政这一潭死水大?起波澜,格局的变动前所未有的激烈。部分被触及到利益的官僚渐渐不可忍耐, 当然也要暗中抱团, 蓄谋反对?世子这种种操切激进大?大?刺激神经的举止。其中,前左都御史欧阳进及刑部尚书赵巨卿就是倒穆一派最坚决的核心这两位一个因弹劾穆氏被黜, 一个在内阁被公?开夺权羞辱,那真?是一天二地恨, 三江四海仇,怨毒刻骨而过节铭心,是一定要锱铢必较,绝不能稍有忘怀的。

不过,事情?的发?展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倒穆大?业进行了如?此之久,朝内朝外两面包夹,到头?来的进展不能说是一帆风顺,至少也算屁用不顶。折腾了几?个月反而叫人连火器的营造训练都全部抢去了,想来想去真?是灰心之至。

欧阳进脸色变了数变,但到底只能慢慢坐下?;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他?憋出了一句:

“赵大?人,这又为之奈何?”

赵巨卿哼了一声,面上并无起伏。他?与欧阳进一为清流一为闫党,彼此志趣浑然两样,要不是共同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是绝不会屈尊来吃这同一锅饭的。但即使形势所迫,他?依然看不上盟友这幅猴急得跟火燎了屁股一样的表现:

“你看,又急!做事要慢慢做,哪里能指望一两日就见成效的。”

“我的赵大?人,你是二品你不急,我现在可只是个革员庶民,还在等着起复呢!”欧阳进很不高兴:“不急怎么办?难道真?要慢慢等下?去,学?你们清流许少湖,忍字当头?三年不出一回手,硬生生把对?头?给熬死?赵大?人,你今年也要五十了,熬得赢人家十七八的小伙吗?你我又不是千年的王八!”

赵巨卿:…………

赵巨卿生平第一百次的后悔,怨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怨种盟友!

他?只能深深吸气,勉强开口:

“不要急,以现在的局势,我们恰恰有胜算……”

“什么胜算?”

欧阳进从鼻中喷出一口浊气,压根不信这一句保证当初两人刚合作,他?也曾被赵巨卿一番鞭辟入里的局势分析整得热血沸腾激动难耐,相?信胜利的曙光已经遥遥在望。但彼此相?处了这么久之后欧阳进也看清楚了,赵巨卿这种老滑头?平生最擅长的便是画大?饼搞煽动甩黑锅,送死你去好处我来,别说什么政治斗争,就是对?着皇帝擦过屁股的手纸都能分析出个微言大?义十胜十败。自己要是信了这种屁话,那才叫见了活鬼!

“赵大?人,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你又能从哪里找出胜算?怎么,这一回朝堂会战又是五十岁对?十八岁,优势在我呗?”

赵巨卿的脸扭曲了!

大?概真?是前半辈子作威作福造孽太多了,后半辈子居然摊上了这种盟友!赵尚书心力交瘁火气横溢,几?乎要怀疑自己挑选阵营的眼光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可惜,暖阁内只有两人独坐,再无其余家丁助拳,要是气急败坏线下?互殴,五十岁的尚书又到底打不赢四十岁的都御史。他?强力忍耐片刻,只能悻悻开口:

“怎么没有胜算?姓穆的动作越大?,得罪的当然也就越多他在宗藩上大?动干戈越俎代庖,大?宗正和礼部怎么能忍耐?他练什么火枪火炮献媚博宠,偏偏兵部的钱又只有那么一点;圣上信了他的话就要削减京营的开支,吃这一碗饭的能饶了他?吗?眼光要长远,就算一时半会奈何他不得,你不会等等以后!”

到底是不粘锅成精老妖狐得道,不管平时再怎么油滑阴损不干人事,到了真?刀真?枪搞权力斗争的时候,人家的水平还是相当之不含糊的。即使欧阳进心存芥蒂,听?了几?句也不由大?感佩服,由衷开口:

“赵大?人高见!”

这一句话本来也没有什么,但赵大?人却不觉皱了皱眉,莫名总觉得有点不对?。

……这话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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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穆团队大?概还在暗中谋划些什么,但穆祺已经无暇顾及了。军演之后海商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十一月二十三日,穆祺亲自到天津港迎接儒望押送的船队,一一点检木材与上万石的各色粮食海商跑一趟船不容易,当然不可能仅仅送几根大木头就算完;所以穆祺早就与儒望约好,将剩余的运力用稻米和谷物填满,也算为将来大?规模的粮食贸易探一探路。

亲眼盯着粮食入库之后(特别检察了仓库的储备情?况),穆祺连在天津卫歇一歇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被一道密旨传回了京城。在确认火枪兵已经可用而且好用之后,腰杆子骤然粗壮的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胆气迅速回复,已经不必再扮演一个多月前委委屈屈忍气吞声不能不吃了吐的苦情?角色,而决心要用大?棒槌给自己的亲戚上一上课了。

不把你们锤个满脸桃花开,还真?以为当今皇帝是什么打了左脸伸右脸的圣君仁主呢。

毕竟有建文皇帝珠玉在前,收拾亲戚也要师出有名,特别是不能落个苛待亲戚残虐骨肉的臭名,飞玄真?君在这上面相?当用心,专程派人至浙江宣旨,命刚上任知府的海刚峰及都察院御史王润莲押送钦犯及人证快马入京,赶赴刑部受审,并以密旨令穆国公?世子、锦衣卫副指挥使及同样被江南制造局总管太监杨得水随从听?审,但既不许与主审接触,亦不许泄漏行踪,只许秘密记录庭审细节,送朝廷核对?。

文官勋贵锦衣卫及太监四方合力,两两隔绝彼此牵制,已经是飞玄真?君能拿出来的最可靠也是最好用的审讯团队;四方平衡下?私心杂念被最大?限度的抵消,审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算是铁证如?山难以质疑,可以完完全全洗清皇帝罗织诬陷的嫌疑,真?正是真?君苦心孤诣斟酌出的布局,充分体现了老登纵横捭阖的政治水平。

不过,这一场审讯的主力还是落在海刚峰王润莲头?上。审讯在诏狱内进行,穆祺及杨公?公?等则只是待在刑部特制的密室中秘密旁听?,提防着主审官有诱供逼供篡改供词的种种劣行而已。这任务说重大?也算重大?,但旁听?时并不需要花多少精力,属于很轻松的美差。穆国公?世子还是生瓜蛋子,常常在江南抓人审人的杨公?公?就很明白?其中的套路,所以进了密室后主动招呼寒暄,取出自己带的好茶叶让刑部书办泡茶奉上,还给两人各送了一本小册子:

“这都是下?面的孩子孝敬的玩意儿,说是在京城也很罕见的。这点粗鄙的小东西?,实在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锦衣卫副指挥使张柱接过了书册,翻一翻喔的出声,不胜惊异:

“《凡人修仙》!”

穆祺:……啊?!

他?默默翻开扉页,果?然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书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典藏版。

……好吧,有特供番外的典藏版一共也只印了六百份。放出去后立刻就被抢购一空,市面上再难得一见,说是罕见倒也还算合理。只是料不到这小小一本杂书居然火成这样,连远在江南的大?太监都能

穆祺搓了搓扉页,忽的皱起了眉:

这纸怎么这么糙?

他?穿越以来第一份的事业就是改造印刷术和造纸术,设法筛选了纸药和原料,造出了又轻又薄又光滑的廉价用纸,质量上吊打市面产品不止一筹;如?此潜移默化久久为功,才能以良币驱逐劣币,占据京师及周遭印刷业九成以上的市场,成为文人墨客赶考书生不二之选,大?大?丰富了人民的文化享受。到现在为止,哪一家印话本的不用他?们国公?府的好纸?更不用凡人修仙还是他?亲自抓的重点工程,用的纸张更该出色才是!

奶奶的,这是遇上盗版了!

说实话,以大?安现在这个版权意识,盗不盗版压根没人在意(穆祺就曾在集市的书摊上看到过五个版本的《西?游记》),就算盗版商气势汹汹舞到他?这个原作者面前,那除了自己打滚憋气掉小珍珠之外也没啥道德谴责的高招;甚而言之,在杨得水这种敏感之至的人物面前,世子就连掉小珍珠都得回家偷偷掉,要不让叫这老登看出了什么端倪,回江南之后在穆国公?夫妇面前搬弄搬弄是非,那穆祺还活不活了?!

哎呀呀,你们家的大?宝贝可是在写话本子呐!

在保守封闭一潭死水一样的四十岁以上勋贵圈,这一句话的杀伤力绝对?比飞玄真?君二号还要可怕一万倍,其效力约等于将穆祺扒光了游街示众,顺便还把屁股拍得啪啪响;真?正是永世不可磨灭的耻辱碑,社会性死亡的盒武器只要有这么一句话悬在空中,穆国公?还不当即挥着藤条从金陵一路杀来,将他?抽得如?陀螺一般的旋转!

所以,无论心中千万句的腹诽,穆祺还是只要只有长长吐气,将小册子放在桌上,带着三分不屑,三分随意,三分轻蔑,以及九十一分强力压制的惶恐,随随便便往躺椅一靠,尽力表现出“老子和这东西?其实根本不熟的态度”。

可惜,陪审的其余两人是看不到这番优雅委婉的做派了。翻了翻书页后两位书友迅速对?上了暗号,彼此相?视一笑?,相?当之熟络的开始攀谈。

“直娘贼!”张柱率先?感慨:“写这《凡人修仙》的乌有老贼还真?是个人物!说起来咱在京城做了这十几?年的事,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话本曲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本来也不尊稀罕了。哪里晓得上个月得了这么一本册子,一看居然就看了个通宵,还险些被当头?的给排喧一场!这玩意当真?了得,俗倒是俗透了,偏偏看一回便忘不了……”

说到此处,张柱连连咂嘴,仿佛《凡人修仙》令人流连忘返之畅快滋味,犹自在唇齿间萦绕:

“真?不知这乌有老贼何许人也?虽说大?俗即大?雅,但能俗成这个模样又能这么勾人,实在也是本事。”

“咱家养的清客倒也看过这本子。”杨公?公?笑?道:“口上都是嫌弃得不得了,说是只有如?厕时才能看一看的,但私下?藏本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正是读书人假清高。不过这些请客相?公?也说了,写《凡人修仙》的乌有子多半是个破落书生,没得生计了无可奈何,被逼着做这下?九流的勾当。不然为什么口口声声都是‘莫欺少年穷’,将名门子弟都写成卑劣阴险的恶霸坏人?这就是自己郁闷不得志,怨天怨地发?癫发?狂……”

总揽全局、拟定大?纲,笔名“乌有子”,又名“子虚先?生”的穆国公?世子:…………

啊对?对?对?,天下?的道理都叫你们这些搞文学?批评的懂完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