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到极点的空气中,他双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脑海中只回荡这一句话,反反复复,难以置信。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用尽一切敬仰的人,那是天塌下来都不愿低头折腰的人,他怎能如此折辱他。
四肢失去了所有温度,像彻骨的寒潭。
他只盯着姜淇的嘴唇看,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旁物,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直到胸口的凉意丝丝缕缕,逐渐蔓延,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锤在他心脏上,让他痛到难以忍受,无法完整地呼吸。
指甲在手心紧紧攥出血迹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行控制住杀意的。
他连一个伪装的笑容都笑不出来,只轻颤着垂下睫毛,一字一句,声音都在发抖。
“家主大人,驯养有方。”
“哔”
报告单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像救世主的天籁,一下子将阿迟的思绪打散了。
冷哼一声,姜淇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接过家仆递来的单子。
结果并不令人意外,058和时奕的信息素融合度只有20%,像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一样,匹配度低得令人发指。
这代表058体内只有不到一半的信息素能与时奕融合,实在是强捏都捏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人。
可姜淇却没能立即放下报告单。
他的目光停滞在最下方的数据,一项不起眼的99.99%。
这项代表着,在058可以融合的那一部分信息素中,融合度接近百分百,只不过这部分信息素在整体的占比很少,才令整体数据不到20%。
姜淇不动声色眯了眯眼。
“家主,有何不妥?”姜晟在一旁察言观色,也品出一丝不同寻常来。
可姜淇却没说话,将报告单随手递给他,俯视058良久,才转头出了招待楼。
“把他放回去,随便时奕对他做什么,你都不要过问。” 简单吩咐道,他整了整外套的褶皱,表情还是一贯的淡漠,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姜晟跟在后头,思索一番,才蹙起眉头问道,“可他的怀疑还没有洗清?”
姜淇蓦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向他,眼眸充盈着从未有过的挑战欲,像一名欣赏困兽之斗的猎人。
“只有把他们一直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才知道存不存在破绽。”
93 站不起,跪不下。
心惊肉跳地测完信息素,阿迟和宁栖被牵回原来的小房间时,已经是傍晚了。
窗帘被微风吹拂,一下下抚在两个角落的笼子上,像若有若无的关切。
阿迟随意地盘坐在笼子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项圈正中间的绿宝石茉莉花,低垂的眼神有点直,若有所思。
他脑子里全是先生的一举一动,连含着笑的声音都仿佛响在耳畔。
先生此刻在干什么呢?在他走之后看书,做些他看不懂的研究,还是跟以前一样在编鞭子?
是在同一栋楼吧。就在楼上,走几步就到了的距离,来不及思念便能相见。
项圈的触感格外柔软,阿迟想,重逢像梦境似的,美好得不真实。
清晨的旖旎仿佛还历历在目,时奕的温柔总让他移不开眼,萌生一种一眼望到白头的错觉。
或许,自己真的能和先生并肩而立,执手到老。
这一念头就像微风吹过镜湖,突如其来无法预料,让他的心泛起破碎的、不该有的涟漪。
阿迟不禁垂着眼,一下下轻轻摸起小腿上凸起的伤痕,唯有泛红的指尖才能印证他的不平静。
他觉得自己此时像个思春的少女,心绪止不住地翻涌。
但没来得及浸入思考,笼子另一旁就投射来灼热的视线,像着了火似的不容忽视。
阿迟看了过去。
他发现宁栖有点不一样了,但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不只是瘦得皮包骨头、伤痕累累这么浅显的改变。
他比从前沉静许多,跪得也更标准,总是隔着笼子偷看自己,好像想说些什么,又在视线交融后闪躲开,拿手指头悄悄扣笼底软垫的缝线,装作若无其事。
虽然情态还是和以前一样灵动,但那些特有的小骄傲明显少了很多。
他浑身没有束具,却被名为畏惧的枷锁束缚住,牢牢封死一切宣泄的渠道,仿佛一个只能被动接受的皮囊,正在一点点被挖去多余的性格,打造成千篇一律的躯壳。
阿迟眼底逐渐变得复杂。
他看得出一个奴隶思维被压制后所展现出的“幼态”。
他知道,奴印不仅是烙在后面的一个疤,更能把奴性刻进人骨子里。
“058,你主人也不喜欢你吗?”
也许是自知无法掩藏,安静的空气中,宁栖还是弱弱问出口。
试探的声音并不大,像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摇了摇尾巴,企图寻找同类。
不知多少次,他望向阿迟的身体,又看了看自己差不多的伤痕,沮丧的眼神在之间来回摆动,又有些同病相怜的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