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是撞见她来着,跟要搭戏台子唱戏似的,直愣愣地挡在朕回宫的道?儿上。朕懒得同她周旋,便从假山后头绕回来,这才耽搁些时辰。”
晏绪礼说得坦荡,一双桃花眼里温柔含笑,只盛着尚盈盈那张芙蓉娇面。
尚盈盈听他这般解释,心里那点子郁气已消大半,唇角不自觉往上翘。
可?嘴上偏不饶人,尚盈盈轻哼一声,斜睨着晏绪礼:“您甭是嘴里说得好听,其实在那儿瞧够了新?鲜,这才舍得挪步回来的吧?”
“朕岂是那等没成算的?”晏绪礼瞪眼,作势要唤人,“盈盈若不信,来寿就在外头候着,朕这便叫他进来,你亲自问问?”
见皇帝真?要叫人问这个,尚盈盈觉得忒臊,连忙伸手轻碰他手腕,撇嘴哼唧道?:
“得了吧您。您都?金口?玉言发了话儿,大总管还能驳您面子,打您嘴巴不成?”
瞧着尚盈盈这娇嗔带怨的眼神,晏绪礼非但不恼,反倒像六月天儿灌了碗冰梅汤,从嗓子眼一路舒坦到心窝子里。
“左也不行?,右也不成。”晏绪礼故作叹气,眼角眉梢却盛满欢喜,“那你说说,要朕如何赌咒发誓,才肯信朕这一回?”
哪知尚盈盈听了这话,立时把矛头调转过来:“万岁爷这话可就屈煞嫔妾了。”
尚盈盈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儿委屈软刺,忽而扎向晏绪礼:
“要说起这疑心呀,平日里也不知是哪个,隔三差五的,就跟审犯人似的,把嫔妾盘问过来、盘问过去的?”
虽是问过她几回,但哪有这般夸张?
回想自个儿素日因顾绥的事儿,确实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她,晏绪礼一时之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是朕的不是。”晏绪礼捉住尚盈盈搭在桌沿的指尖,牵起来爱怜轻吻,温声道?,“往后咱们都?坦坦荡荡的,互相信着彼此,再不这样胡乱猜忌了,可?好?”
尚盈盈勉强满意,这会子觉着腹中?空空,只顾埋着脑袋戳弄虾仁。可?晏绪礼一见她耳尖是红的,便知她又悄悄害羞去了,不由?勾唇暗笑,心道?脸皮儿怎就这么薄?
过了一会儿,尚盈盈忽然默默开口?:
“万岁爷,您喜欢瞧人跳舞吗?”
晏绪礼原要一口?回绝,转念又变了主意,轻咳道?:
“不大喜欢,但也分人。”
尚盈盈撂下银箸,扯着擦唇的幌子,把自己?半张脸儿都?遮住,这才敢小声咕哝:
“下回再遇见那起子拦路的,万岁爷可?得走快些,不然嫔妾才不给您留门?儿。”
晏绪礼忍俊不禁,连连答应道?:“家里养着只胭脂虎,朕岂敢不快马加鞭?倘若回得迟了,可?要遭狮子吼呢。”
尚盈盈闻言羞愤难当?,借着帕子遮掩,悄悄啐他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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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圣驾回銮,宫里各处安顿下来,倏忽已是半月有余。
坤仪宫里却仍是一派沉寂,皇后始终没吩咐众人前来请安。
彤珠端着枇杷蜜露进来,眼瞅着自家娘娘还在倚着描花样子,气定神闲,半点儿挪窝儿的意思也无,彤珠这心里更是没着落。
她觑着眼色,往前凑了凑,轻声提醒:“娘娘,这都?半个月了,您再不出去转转,只怕……”
傅瑶描凤尾的手微微一顿,眼皮子都?没抬:“只怕什么?”
“只怕贵妃那边儿,愈发要得意忘形。”彤珠咬了咬唇,“奴婢听说,昨儿个瑶华宫里又是要膳房单做八宝鸭子,又是要尚服局赶制新?衣裳,可?真?是卖炸糕的撩盖布,好大的牌子!不知该怎么耍威风是好呢。”
傅瑶听罢,这才搁下手中?细毫笔,抬手扶了扶勒在额上的黑绒地凤穿牡丹抹额,长长吁出一口?气。
“你当?本?宫是乐意把宫权拱手让人不成?”
傅瑶语声淡淡的,可?一提起卞氏那个蠢物,便又忍不住想发火儿:
“先帝爷小祥祭礼,闹出那等泼天祸事,本?宫若不赶紧摆出个引咎自责的样儿来,皇上也自会逼着本?宫‘养病’。”
可?话又说回来,这都?过去足足仨月,连文妃宫里头那位大皇子,病都?已将养妥当?。皇后这“病”,也快该有个头儿了吧。
彤珠将枇杷蜜露呈到案上,心里禁不住直叹气。娘娘起初是被那卞氏气得肝儿疼,但躺养半月也就缓过来了。后头的事儿,才真?正是往娘娘心尖儿上戳刀子。
瞅着万岁爷对?大皇子那样上心,不仅亲自探视,还命御医轮守,赏赐不断。傅瑶坐在廊下晒着大日头,都?觉得从里到外冒寒气儿。
枇杷露清润爽口?,傅瑶却尝不出滋味,心里只一味发苦。
倘若自个儿膝下也养着位皇子,万岁爷是不是也能常来坤仪宫坐坐
椿?日?
?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冷锅冷灶,做什么都?提不起兴儿。
傅瑶愈想愈急躁,不由?扬了扬下巴,声儿带了些不耐:“问问去,那尚美人怎的还没个影儿?忒磨蹭了。”
彤珠忙躬身宽慰:“娘娘且宽心,早已派人去传了。尚美人蒙您召见,自然要好生沐浴焚香,捯饬妥当?才敢过来,免得在您跟前失礼。”
正说着,外头小太监已经一溜烟儿小跑进来,打了个千儿后低声通传:
“启禀主子娘娘,尚美人从昭阳宫过来了。”
傅瑶顿时收起不耐烦,扮出和煦笑脸儿,还特意捋了捋鬓边凤钗流苏:
“传她进来。”
不多时,尚盈盈一身杨妃色水绫袄儿,垂首敛目地进来请安:
“嫔妾拜见主子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长乐万福。”